“定州先鋒營將士聶青琅於嘉成十五年三月與西戎作戰中陣亡。”

“節哀·····”

什麼節哀，她如何節哀。季蔓菁木愣的看著鄭里正送走報信的官兵。

“阿叔，這不是真的？”季蔓菁哽聲問道。

“菁娘，你要看開點，你還有個姑娘要養活下去呢。”鄭里正溫聲勸慰道。不論她再問幾次，這事都已成定局了。

他看著季蔓菁手裡還抱著孩子,將剛才官兵送來的撫卹金遞給旁邊愣著的聶青蘭幫她拿著。

說道：“朝廷給了三年的撫卹金，是阿琅三年的全額軍餉，你給家裡收著，往後每月你還可到阿叔家領三鬥糧食。”

梁國的法令，如果是士兵陣亡，無人承襲職位，則給三年年全額軍餉，隨後減半。如果有子弟承襲士兵位置，則只給喪葬費。如果病故，無人繼承位置，則給父母妻子終身半份軍餉。如果士兵陣亡，給予妻子三年全額軍餉，隨後終身，月給三鬥糧食。

聶家聶青華已經中了秀才，自然不會再服兵役，而聶青琅只得一女，就只能得到撫卹的最後一條。

“弟妹，抱著巧巧。”季蔓菁終於死心感覺到天旋地轉，她對一旁扶著自己的杜若蘭說道。

在杜若蘭剛剛接過孩子的那一瞬間，季蔓菁閉上了雙眼倒了下去。

“大嫂~”杜若蘭驚呼道。

還好聶青華反應及時，拉住了即將倒在地上的季蔓菁，才沒有讓她直接磕在地上。

鄭里正報完信搖搖頭便離開了聶家。

周圍的四鄰留在院子裡勸慰聶家二老，商量著要不要辦一場喪事，請個法師招魂。

不然這客死他鄉，不能魂歸故里，真是太過可憐了。

聶老大是最先振作起來了，看著地上哭喊的老妻，還有昏倒倚在二兒子身上的大兒媳婦。

他捏了捏僵硬的手掌，顫抖著對前來的四鄰道謝：“多謝大家寬慰，都請回去吧。”

這裡面也有過來人，勸著其他人先離開，讓人家一家子在一起緩緩神。

羅大牛對著聶老大說：“老哥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招呼一聲就好。我們就先走了。”

“欸，多謝了。”聶老大強打著精神將人送走，關上了院子門。

“老二啊，把你大嫂抱回屋裡去吧。”聶老大說道。

聶青華一言不發的把人抱走，杜若蘭抱著孩子跟了上去。

“夫君，你出去吧，我來給大嫂把外衣脫了。”杜若蘭把巧巧放在聶老大為她新做的搖籃裡面。

小丫頭眼睛圓圓的看著屋頂，偶爾還咯笑兩聲，完全不知道她今後就沒有父親了。

“你就在屋子裡陪著大嫂，我去看看爹孃。”聶青華哽咽了幾下，抹掉眼下的淚水。

“夫君，你要堅強振作一點，爹孃往後還得靠你呢！”杜若蘭走過去抱住聶青華，在他身上拍拍。

“嗯，我懂得。”聶青華回抱著她，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片刻後他鬆開了杜若蘭。

聶青華出了房門，看見自己的母親還癱坐在地上，而父親也是席地而坐在母親的旁邊，兩口子誰也沒有說話，就待在一塊各自舔傷。

五黃六月的天氣，太陽火辣辣的照射在地面之上，聶青華踩上去隔著鞋底都能感受到地面的溫度。

他從旁邊的水缸裡面打了一瓢水端了過去。

“爹，娘，喝口水吧！”

聶老大先接過去喝了一口，然後遞給了李招娣。

李招娣抬起手去接水瓢，手臂不停的顫抖，聶青華又從父親的手上接了過來餵給了李招娣。

“他娘，咱們進屋吧！”聶老大先站起來，去攙扶地上的李招娣。

李招娣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幾人回到堂屋裡，圍著四四方方的桌子坐了下來。

“當家的，這以後可怎麼辦啊！”李招娣一想到大兒子去世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還能怎麼辦，日子總得過下去。”聶老大悶聲悶氣的說道，拿過桌子上的煙筒敲了幾下，放上新的菸草點燃，吧嗒了幾口。

“菁娘還這麼年輕，孩子也才這麼大一點。她們娘倆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李招娣撲在桌子上，嗚嗚的哭泣。

“娘，你放心，嫂子我會照拂的。”聶青華紅著眼睛說道。

“過些日子問問菁娘吧，她還年輕，若是她願意，再嫁也是可以的。”聶老大說道。

話音一落，屋子裡面都安安靜靜的，李招娣也停止了哭泣。

是的啊，阿琅走的那日就做好了這個打算，他在他們兩口子的屋子裡面黑燈瞎火的坐了一個時辰，祈求父母能夠在他走後對自己的妻子好一點。

李招娣也不是說不願意季蔓菁改嫁，可這改嫁了，巧巧可怎麼辦。

好一會兒聶青華道：“嫂子若是將來打算改嫁，巧巧就跟著我和若蘭。若是嫂子願意留在聶家，我們家就不分家了，一家子在一起，相互照應著過下去。”

“往後再說吧。”

李招娣擤了一把鼻涕：“阿華，去一趟你嫂子孃家報個喪，我去看看你嫂子”

······

季家父母到時，季蔓菁還沒有醒過來，她緊皺著眉頭，連睡夢中都還在掉眼淚。

巧巧許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孃親，也嚶嚶的哭個不停。

杜若蘭最開始以為是孩子餓了，去廚房熱了米湯來喂她，她扭來扭去的就是不喝。直到杜若蘭將她放在了季蔓菁的身邊，小妮子聞著孃親的味道才停止了哭泣。

小手捏著季蔓菁的衣服，捏得緊緊的不鬆開。

王蓮花當時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女兒臉色蒼白流著眼淚昏睡，外孫女臉上也有沒有擦乾淨的淚痕。

林林種種的算上去，聶青琅被徵兵過去一年多一點點，除了去年收到過一次信件就沒有任何訊息。

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年之後的第二個訊息就是他身死後的報喪。

王蓮花吸了吸鼻子，接過李招娣端來的水盆，擰了洗臉布給季蔓菁擦臉，順帶也給外孫女洗了一把。

弄完過後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她想安慰一下喪子的親家夫妻，可看到女兒這個樣子她又有些埋怨。

她的菁娘嫁過來三個月，丈夫就離開了，這才一年多，丈夫又戰死了，留下這孤兒寡母的在這人世間。

王蓮花在想，要是當初她和當家的沒有那麼幹脆的答應這小兩口的親事，拖延幾個月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這個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