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就麻煩你幫我這個忙,求求你。”
小勇跪在地上又轉身面向我。
我不能理解,小勇看上去對何德慶的父子感情不淺,但為什麼近在咫尺,本來是自己分內之事卻還要別人代勞。
我只能認為這其中是因為當地有什麼忌諱,可能因為現在是午夜,等到天亮之後小勇才可以見何德慶。
“好,這事簡單,我也只是問問,你快起來。”
我答應小勇後,他才從地上站起來,一邊拭去眼角兩旁的眼淚,一邊不斷道謝,又轉身回車尾後備箱拿出剩下兩個紙人。
一開始小勇拿出去花圈的時候,我並沒有什麼感覺,也許因為花圈是摺疊起來的。
但是這兩個紙人給我的感覺就和看到花圈大有不同。
正值午夜,冷白的路燈下又是冷清的公路,小勇從後背箱裡一次又一次拿出人型的紙人。
由於紙人內裡是由竹篾編制支撐,外表也只是薄紙貼上覆蓋,極易破損的特性使得小勇從後備箱拿出的時候不得不小心翼翼,這個緩慢過程的確也有些詭異。
要是有車或是有人從這路過也許會嚇一跳,恐怕會以為我和小勇是從車上搬下兩具屍體,甚至有可能認為我倆是在山野路邊拋屍。
先不說路人,就是我,現在面對著兩個紙人,感覺也是有些彆扭。
人形的東西看上去確實有些滲人。
慘白的面容,
木訥的表情,
空洞的眼神,
還有一抹濃烈紅唇的淺淺微笑。
這些形容活人的詞語,現在用在這兩個人形死物上也不違和。
只是我一個人該怎麼拿呢?
“我小區的房子搞好在裝修,車子裡面有電線,可以把紙人綁在你身上。”
說完小勇從車上找到一圈電線圈,在紙人和我身上量好距離後,用剝線鉗剪斷,把線遞給了我。
沒辦法,我小心翼翼的把電線從兩個紙人的腋下穿過,然後輕輕提起來,背對背的掛在自己兩邊的肩膀上,把電線在自己胸前打了一個結。
因為紙人的高度和正常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所以我只能身體前傾躬著身子,以免自己走路抬腳會磕碰紙人。
解決好紙人之後,就是花圈了。
花圈雖然是摺疊的,但仍有那麼長,一隻手拿下方的竹竿部分還是有些不太穩,只好用雙手找了兩個比較穩固的位置拿著,這樣一來我只能用兩隻手指頭夾著手機來照明。
等我做完這些事情,小勇突然在我褲子口袋塞了一個什麼東西,因為不敢大幅度動作弄壞紙人,只能等他拿開手之後再去看他。
“這是什麼?”
“沒什麼,別擔心,是周哥你應得的,也是我的一點心意,這個晚上要辛苦你了。”
他這麼說,信封裡應該裝的就是錢了。
不是黃草紙,而是人民幣。
我們紅白事是如此,主家會給幫忙的人一定的酬勞。
白事有所不同的是,有時會用物品,有時會用錢,有時都有。
可能不會太多,但一定會給。
無論是哪種,主家的酬謝都要接下。
不過,這原本是在喪禮結束之後才會做的事情,小勇提前給了我。
“我回去了。”
我朝小勇點了點頭,就緩緩轉身朝著鄉道走去。
“路上小心。”
小勇也是站在路邊,目送我離去。
由於背上掛著的紙人,和麵前拿著的花圈,我只能緩步前進。
走過一段距離,離的公路越來越遠,路上也是越來越黑暗,好在我還用手指夾著手機照明。
沒有聽到身後傳來車子啟動的聲音,我好奇的想扭過頭,看看小勇是不是還沒離開。
可是我無論往左還是往右,眼角只能看到兩個紙人頭的後腦勺。
我只好側過整個身子,看向公路。
公路上的燈光雖然昏暗,但和我身處的黑暗相比,顯得依然明亮。
我還能看見一個人影站在路邊,還是之前小勇站的位置。
他的身體正面都已經被籠罩在陰影之下。
雖然在路燈下只能看到他的身影,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我想,他此時不是在目送我,就是在目視著何德慶的家。
我轉過身繼續前行,無邊的黑暗只有手機照亮的一小塊空地,沿著照明的地方走著的我雖然保持著小心,但腦海中還是會忍不住想:
無錯書吧到底是什麼事情,或者是怎樣的忌諱,讓一個兒子不能見自己死去的父親?
因為是上吊自殺?
因為是午夜?
或者,小勇有孩子,有這方面的忌諱?
我輕輕甩了甩腦袋:算了,不懂他們村的風俗就別瞎想,天亮之後別人總會過來吧,不是自己的父母,還為別人的孩子操心這些。
孩子?
對了,在何德慶家裡,那一大群人裡面似乎沒有什麼年輕人,除了我一個,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人,年紀最大的好像就是成爺爺和軍爺爺。
十五歲以下的孩子看不到,我能理解,喪事在人心裡忌諱較多,也比較晦氣,不想讓自己孩子沾染或是被嚇到。
但是像我這樣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一般都沒這個講究了,畢竟這個年紀也已經看過一些生離死別。
在我們村,到了我這年紀都是可以直接幫忙料理後事的,好像沒什麼忌諱。
只有在出殯的時候因為生肖屬相相沖,才會需要有些人迴避,但也是包括所有在場的人,不止限於年紀小的人。
可這裡,大家都一個村,沾親帶故的肯定不少,怎麼一個年輕人都看不到。
真是稀奇古怪。
可能這也是小勇不過來的原因,就是因為本地有這麼一種習俗存在。
如果都歸結到習俗這方面來說,我的想法確實比較狹隘。
不能因為自己在自己一畝三分地的見識,就要求別的地方也應該是這樣。
看到有不同之處的就覺得很奇怪,很莫名奇妙,其實真正的原由,還是因為自己沒什麼見識。
想到這點,心裡彆扭的感覺釋懷了很多,沒有了那些疑問,也不再糾結何德慶和小勇父子之間應該如何的問題。
我只需要尊重當地的風俗禮節,聽從知客的吩咐,認真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可以了。
想通之後,我的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叮咚”
手機的螢幕伴隨著鈴聲突然亮了起來。
在幽暗無聲的環境下,我心裡也是咯噔一下。
內心也好奇誰在這個時候給我發資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