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有過一次和死人面板接觸的經歷,這是第二次。
不過,兩次感受完全不一樣。
那是我的外公因病去世的時候,我牽著他的手,流著淚看著生命垂危的他,他雖然雙目微閉,但也還是一臉慈祥,用盡全力的看著我。
病痛的折磨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只剩最後一口氣,支撐著他最後再看一眼周圍這些至親至愛的人。
直至他閉上雙眼,停止呼吸,整個人都僵在那裡,時間彷彿在他與我們之間已經劃分了界限,成了兩個不同世界。
他,永恆靜止。
我們,還在悲傷的哭泣。
起初我握著外公的手,能感受到鬆弛的表皮有一點微涼,但仍然能捂熱,直至外公去世的一刻,他的面板還留有餘熱。
可能是何德慶的死亡時間,他的身體已經比較僵直,略微鬆弛的面板摸上去有些發冷,這大夏天我握著他上臂的手,掌心都感到涼快。
何德國在我對面,一手托住了何德慶的後腦,一手握著左手上臂。
然後向我一點頭,兩人就開始同時發力。
死人真的很重。
讓我想起了我以前一個朋友,他喝醉到不省人事倒在地上,我們其他人都害怕他出事,想要把他扶起來都很艱難,可能也是因為都喝了酒的原因,使不上勁。
後來,我們當中一個當過兵力氣大的,在我們好幾個人的配合下,讓他背起來放到了床上,最後打的急救電話。
現在也是這樣,我左手用了很大的力氣,也沒有多大效果,還得加上右手抓住上臂想上扯,在何德國的配合下,才能把他上半身抬起來幾公分。
拿開所有衣服,把何德慶輕輕的放回地上,何德國進行著下一步的動作。
何德國擰乾毛巾,清理何德慶脖子的勒痕。
清理完脖子,又用毛巾在何德慶的胸口,從胸口向肚子的方向抹拭。
這樣重複動作抹完兩次,正準備第三次的時候,成爺爺忽然在大門口叫了我一聲,我又立即起身走過去。
喪事裡面幫忙就是這樣,特別是像我這樣不懂風俗禮節的,知客司說做什麼就做什麼,乖乖的聽知客司吩咐就好。
“小周,東西快到了,你走到大馬路接一下。”
成爺爺說的應該就是花圈紙人了,這大半夜的,還能買到這些東西,我也很佩服。
本來一開始以為會是我去買這些東西,現在有人都已經買好帶過來,我也樂得輕鬆。
只是這鄉道也不算太窄,無論開車還是騎車都能通行,怎麼不直接拿到這來?
不過沒關係,成爺爺口中大馬路就是城際公路,走過去也沒多遠,而且有了新的任務,我也不用再對著何德慶的屍體。
答應成爺爺之後,找到一個水龍頭,用肥皂把手搓洗了好幾遍,然後才出發。
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月亮有時候在晚上不是很亮,但地上都能看的清楚?
為什麼有時候月亮明明很亮,地上卻烏漆墨黑的?
就像現在,仰望頭頂,月亮確實很明亮,但低頭環顧四周,反而更加黑暗。
堰塘的堤岸上還有不少的雜草,我只能拿出手機,開啟手電功能,不想沒看清就一腳踩到蛇或者是其它小動物。
沒用到十分鐘,我就已經站到城際公路邊,又過了一小會兒,才有一輛越野車向我行駛而來,到我面前才緩緩停下。
車上下來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人,他面帶悲傷,神情憔悴,呆滯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後動作遲緩的向我走過來。
“是周哥吧,我是小勇,和紀風是同村的。”
他抹了一下眼睛,哽咽的繼續說:“紀風和我關係也不錯。”
我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神色悲傷的小勇,就知道肯定是何德慶的親戚,也只能安慰他:“節哀順變。”
本以為他會叫我上車一起進村,誰知他轉過身,步伐沉重的向著越野車後備箱走去。
無錯書吧開啟後備箱,小勇拿出了一個很大但是摺疊好的花圈。
“裡面還有兩個紙人,得想想辦法怎麼拿。”
聽這小勇的意思,是不準備開車,而是直接拿進去。
“車不直接開進去嗎?也行,反正不遠,我們倆一起拿進去。”
一個花圈,兩個紙人,就算不開車,用手拿也能行,哪裡還需要想什麼辦法。
但小勇接下來就把我說懵了。
“周哥,我不去,就你一個人拿進去。”
我一個人?
這花圈就要兩隻手,紙人也不會太小,還是兩個,我頭頂一個,再背一個嗎?
而且,那是你的親戚,我只是一個來幫忙的外人。
“小勇,我看你這麼傷心,你和死者是親戚吧,都走到這了,為什麼不進去?”
我有些疑惑不解,小勇都跟我差不多的年紀,難道還有什麼忌諱?
聽到這話,小勇的眼眶瞬間紅了,泣不成聲的一下子跪到我面前。
小勇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意思?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我一臉懵逼的攙扶小勇,可他十分執著的在地上跪著。
“哪個兒子不想見爹最後一面?我也想去見我爸最後一面啊,可是我不能。”然後又轉過身面向何德慶家的方向不住的磕頭叩拜,嘴裡還哭喊著:“兒子不孝,不能去送送您。”
“連最後的這些東西,都不能親手送給您。”
“兒子不孝,我不孝啊。”
他竟然是何德慶的兒子,可自己父親都去世了,兒子為什麼不在身旁,甚至這麼近不願意進去看看呢。
看著小勇一邊放聲痛哭,一邊捶地吶喊,悲傷痛苦的模樣也讓我有所動容,至少看上去小勇本身的意願還是想去的。
可能是因為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也可能是有忌諱,所以才讓他這時候不能去。
就像他自己說的:哪個兒子不想見自己爹最後一面呢?
除了有難言之隱。
“我這人不太會說話,也不太會安慰人,但我能看出來你對你父親的感情,我想他會原諒你吧。”
我只能這麼安慰小勇。
我不知道何德慶會不會責怪他,但即使想責怪,他也沒這個機會了。
當然,這句話我是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