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的時候節目準時開演。
那個女記者先說了一些話,然後是王館長,最後是一個看起來像大人物的男人說話。
當然,中間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講爺爺的事。
我看著電視裡的自己,總覺得跟自己長得不完全一樣。
江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我旁邊,她驚訝說真沒想到我竟然還是英雄的後代,難怪大晚上跑她宿舍來。
還有,她問為什麼電視字幕上寫著我是河口村村長?
我說我確實是個掛名村長。
她搖搖頭說我竟然都沒告訴過她,是不是還藏著很多秘密。
我說她不也是?
江瑤一愣,然後看向別處,說不早了。
我站起來道別離開。
回到宿舍,小蘭還在看書,她抬眼問電視好看嗎?
我說好看,彩色的。
她撇撇嘴拿給我一本特別厚的書,說這本夠我看很久很久,省得老惦記看電視。
幾天後工作組的人找我,說縣裡來人,讓我回去一趟。
我記得江瑤的話,跟她說了一聲。
她說快去快回。
我點點頭。
回到村裡才知道原來是縣裡送來一個大牌匾,上面寫著“英雄之家”,要掛到大門上。
他們還讓我填了幾張表格,說基於我的情況,縣裡決定給我發家屬撫卹金,讓我填個銀行卡號。
填完表,我們一起合了個影。
畢組長給大家泡上茶閒聊,說的都是我聽不懂的事。
他們無意中提起林雪父親,說他因為上次惡意傷人的事要拘留半年,魚塘的事也賠了不少錢。
林雪離了婚,回來陪她母親,她們家,現在有點難。
我心口莫名扯動了一下。
畢組長說我作為村長,應該抽空去看看,反正就在隔壁。
待縣裡的人離開,我跟畢組長他們來到林雪家。
大黃趴在大門口曬太陽,看起來無精打采,連叫都懶得叫。
我們直接走進去,看到林雪母親正抱著一個孩子在玩兒。
她看到我有些不高興,問我來幹啥,難道還嫌欺負的他們家不夠?
我無話可說。
舅舅做的事我雖然不清楚,但畢竟是親戚,她生我的氣也正常。
畢組長趕緊打圓場,說這事跟我沒關係,我也是受害者。
林雪母親“哼”了一聲,把林雪喊了出來。
林雪還是那個林雪,但又好像不是以前的林雪,具體不同在哪裡我也說不出來。
她捋了捋頭髮,說進屋喝杯水吧。
我說不用,我就是來看看。
林雪母親冷哼,說我這是當了村長嫌她們家門檻低了。
我低頭看了眼她家的門檻,還是跟以前一樣高。
林雪皺眉讓她母親少說幾句。
她看到我手腕上還戴著她的頭繩,嘴角微微翹了翹,但看到另一個手上小蘭系的那根,似乎又落寞了一些。
畢組長不知道我跟林雪的關係,笑著問有什麼需要工作組幫忙的。
林雪母親說魚塘需要徹底清理一次重新換水。
畢組長說他們想辦法。
林雪母親口氣好了很多,開始跟畢組長聊東聊西的訴苦。
我跟林雪一時間無話可說,氣氛有點尷尬。
我讓他們聊,我去看看奶奶。
林雪猶豫了下,說她也想去看看,因為奶奶一直對她不錯。
我們並肩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冷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說她要覺得冷就回去吧。
無錯書吧林雪搖搖頭。
到了墳地,我看到蘋果樹的葉子把奶奶的墳蓋住,像給她穿了件棉衣。
林雪母親以前給我的那床破棉被,已經不知所蹤。
我之前搭的小棚子因為長時間沒有打理,歪歪斜斜地隨時可能倒下。
我從附近找了些乾枯的苘麻,用他們的皮當麻繩,簡單固定一番。
然後把掉到地上的爛果子一顆顆撿起來,剝出種子收好。
林雪在旁邊看著,一言不發。
全部弄完後,我給奶奶磕了三個頭,林雪也跟著磕了頭。
回村的路上,林雪說晚上一起吃飯吧。
我說不用了,江瑤讓我快去快回。
李雪低頭嘆了口氣,問江瑤就是給我另一個手腕綁頭繩的女人吧。
我說不是。
回到鎮上已是傍晚,快到麵粉廠的時候,林濤和林永波在路邊抽菸,看到我立刻走過來。
林濤說我這個“潮巴”要交好運了,他們老闆要高薪挖我過去。
林永波讓我趕緊跟他們去見老闆,說人家背後有個大人物,實力很強,不是江瑤那種女流能比的,他們現在就跟著這個老闆混。
我問他們老闆是誰。
他們說新開的那個麵粉廠就是他們老闆的。
我沒有興趣。
林濤說我這個“潮巴”真是不知好歹,當個掛名村長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江瑤是可憐我才讓我當工長的。
林永波也說他曾親耳聽眼鏡兒說,江瑤早就覺得我沒什麼用,只是看我以前跟過她爸才沒攆走。
他們還說了一些別的,要我早做打算,等被江瑤掃地出門就晚了。
我覺得有兩隻蒼蠅在耳邊飛來飛去,特別吵鬧。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打發走回到廠子。
小蘭問我怎麼去了那麼久,磨麵粉的機器壞了,誰都弄不好,讓我趕緊過去看看。
我走進廠房,看到江瑤他們都圍著機器在看,管技術的劉工半個身子鑽在裡面,渾身都是麵粉。
眼鏡兒質問他到底行不行,今天開不了工,明天的貨就交不上了。
劉工探出頭懟他,說要不他來修,不懂就不要瞎嗶嗶。
眼鏡兒乾生氣卻說不出話來。
小蘭讓他們都閃一邊去,讓我來看看。
劉工斜了我一眼,說我出個苦力還行,哪懂技術上的事,最好不要添亂。
其他工友跟著笑。
江瑤看了看我,什麼也沒說。
眼鏡兒主動走過來跟我聊天,說這個劉工本事不大脾氣不小,讓我跟江瑤說說換了他。
他還拿出一根菸遞給我。
我說廠房裡不準抽菸。
他說沒事,到門口去抽,再說現在又沒開工。
我也沒事做,就跟到來到外面坐到花池沿兒上,眼鏡兒幫我點著教我怎麼抽菸。
很嗆,而且很難聞。
眼鏡兒說習慣就好了,煙是神仙草抽了人不老。
可煙盒上明明寫著“吸菸有害健康”,我現在又不是不識字。
他又跟我閒聊了一些廠子裡的事,比如誰跟誰鬧矛盾,誰是誰介紹來的,誰誰誰人不錯,誰誰誰不是個東西……都是我不知道的。
一會兒小蘭跑出來叫我,說江瑤讓我試試。
眼鏡兒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可一定要修好,明天交不上貨可就麻煩了。
我進去把耳朵貼著機器上,輕輕拍了拍。
劉工嗤笑說頭一次見有這樣修機器的,我要是能聽出問題在哪兒他倒立拉屎。
我又拍了幾下,仔細聽,然後拿起扳手從中間破開幾個螺絲,抽出一個絞爛的麻袋。
劉工的臉有點黑,眼鏡兒哈哈大笑讓他趕緊拉,他都等不及想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