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寡婦的公公王老漢料理了後事，把店也關了。

我們都有些為她難過。

小蘭說她死的很蹊蹺，執法局一直在調查。

我說她總是在笑，看起來是個很好的人。

小蘭沒有說話，把磁帶翻了個面，突然問我手腕上的頭繩是誰的。

我說一個朋友送的。

她笑笑，問我知不知道送頭繩的含義。

我搖頭。

她未作解釋，而是解下自己的頭繩套在我另一個手腕上，說這樣就對稱了。

小蘭的頭繩是粉色的，跟她的人一樣可愛。

我現在認識的字越來越多，回想起山洞裡那些符號越來越覺得它們像字。

因為有些已經能和我學的字對應起來。

中秋節時鎮上辦了一場煙花表演，我和小蘭坐在廠房最高的地方看煙花。

微風吹來，她說有點冷。

我就把她給我買的衣服脫下來套她身上，自己光著膀子。

她笑著說我這身材也太完美了，不知道能迷死多少小姑娘。

煙花在天上不停地炸開，小蘭的臉被照成各種顏色，特別漂亮，她看煙花我看她。

小蘭扭過頭，眨著大大的眼睛問我為什麼老看她。

我說好看。

她撇撇嘴，說我跟那些人學壞了，然後捂著臉不讓我看。

我笑笑，她害羞起來更好看了。

中秋過後，江瑤從城裡帶回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

說是以前她上班那家公司的同事，以後就是麵粉廠的業務負責人。

眼鏡兒笑容可掬地跟每個人握手，而且握的時候很用力。

我也用力回握了一下，他嚎了一嗓子好像很疼。

我覺得他沒什麼勁兒，幹不了活兒。

現在鎮子上到處在搞施工，還有幾家外國人的工廠，說是“招商引資”來的。

我問小蘭“招商引資”是不是成語，她說算是吧。

幾天後有個震驚全鎮的訊息傳開，劉寡婦的公公王老漢被抓走了，鎮上幾個常去她理髮店的男人也被叫去問話。

人們說劉寡婦跟那幾個男人不清楚，王老漢一氣之下把她電死了。

再後來，人們說那個六歲的孩子其實是王老漢的。

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真假難辨。

鎮上的大人物出來說話，讓大家不要亂猜。

他說王老漢只是失手，劉寡婦的死是意外，我們鎮的民風很淳樸，不可能發生這種道德淪喪的事情，並鼓勵大家收養這個孩子。

我問江瑤，自己能不能收養。

她笑著說我能養自己就不錯了，這種事情需要有能力的人才行。

但是有能力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自從眼鏡兒來了，就整天往江瑤那裡跑。

江瑤抽空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覺得眼鏡兒這人怎麼樣。

我說沒勁兒。

江瑤一愣，問我有勁兒嗎？

我說有，我一次能扛六袋小麥。

然後她大笑起來，說也只有我能說出這種有趣的話，要不以後跟著她跑業務吧。

我說我只會幹力氣活兒。

她說小蘭都跟她說了，我其實可聰明，看過的東西都能記住，只是缺少發揮的機會而已。

她願意給我創造機會。

所以第二天她就讓小蘭給我報了駕校學開車，先給她當司機。

我分到的教練是個怪模怪樣的老頭兒，一根菸接一根的抽。

一起學開車的還有五個人，四個人來自其他村子，只有一個叫豆豆的大姐住在鎮上。

豆豆長得白白胖胖，就像奶奶年畫兒上的胖丫兒長大了。

她說什麼都要帶上“逼樣的”，“這個逼樣的車真難開”、“我家那個逼樣的昨晚又沒回來”、“今天逼樣的太冷了”……

我問她“逼樣的”到底是啥意思？

她說誰“逼樣的”知道！

豆豆知道很多事情，比如鎮上的大人物之間有什麼矛盾，縣裡的大人物是誰的親戚。

而且她講得繪聲繪色特別有意思，有時候教練老頭兒也湊過來聽。

一天其他同學都有事，就我跟豆豆兩個人來了。

她說今天“逼樣的”別練車了，一起到她那兒喝酒去。

教練老頭兒一聽喝酒立刻來了精神。

我不想去，可是教練老頭兒不依，說不去就不讓我拿證。

沒辦法，我只能妥協。

豆豆開的店沒有名字，大門玻璃上貼著一張白紙，寫著“正在裝修”。

她帶我們上了二樓，走到一個反鎖的鐵門敲了敲，裡面有人透過小洞看了一眼才給開啟。

進去之後是長長的過道，兩邊都是房間，她推開其中一個開啟燈五顏六色的燈，說就這個吧。

房間裡有個帶拐角的大沙發，一張茶几，還能唱歌。

教練老頭兒樂呵呵的招呼我坐下。

豆豆讓人送來切好的水果，還有兩箱啤酒，說今天一瓶不準剩。

接著進來兩個從未見過的女人，一個挨著教練老頭兒一個挨著我坐下。

她們身上有刺鼻的香味兒，我聞著很不舒服。

豆豆讓她倆好好陪我們，自己先出去處理點事情。

這些女人穿得衣服很小，肉都露在外面，而且化著很濃的妝，我別過頭不好意思看。

她們把酒開啟倒上。

教練老頭兒高興地一口喝掉，跟那個女人摟摟抱抱，笑得很開心。

挨著我的女人笑著問我是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我點點頭。

她一下子樂了，端起酒杯送到我嘴邊要餵我。

我說我自己端就行，然後嚐了一口啤酒的味道，像尿一樣難喝。

她說第一杯必須喝完。

我問為啥？

她說男人就要“一干到底”。

雖然我沒學過這個詞，但四個字的一般都是成語，我就全都喝了。

她又倒了一杯，說“雙管齊下”。

這個成語我學過，就又喝了一杯。

她接著倒上第三杯，說“日上三竿”。

這個成語好像也有……

她每倒一杯就說一個成語，我連喝了十杯。

到十一杯的時候，她不說話了，因為好像沒有十一的成語。

教練老頭兒哈哈大笑，對這女人說要是想不出來就得自己連喝十一杯。

女人立刻哀求說自己喝不了這麼多。

教練老頭兒說不行，哪有隻讓別人喝酒的道理。

女人就拽著我胳膊央求，讓我說個話。

我說，“話”。

教練老頭兒頓時笑得岔了氣，說我真是個人才。

這時豆豆進來，問啥事這麼高興，老遠就聽到教練老頭兒的笑聲了。

女人就跑過去跟她嘀咕。

豆豆哈哈大笑，說你個“逼樣的”純屬自作自受，看小弟老實就欺負人家，趕緊喝吧。

女人一臉苦笑，皺著眉頭喝完就跑到衛生間去吐了。

豆豆自己也坐下來倒上酒跟我們喝。

她說現在的客人越來越挑剔，不想多花錢還想要“逼樣的”莞式服務。

無錯書吧

教練老頭兒眼睛一亮，說這個可以有。

豆豆翻了個白眼兒，說這個真沒有，連她自己都不會，現在女人錢也不好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