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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領導

春節過後,江瑤讓小蘭帶我辦了一張銀行卡,說以後就把工錢都存在這裡面。

我看著這張卡片,始終想不明白錢是怎麼進去的。

而工友們開始管我叫工長,說是江瑤任命的。

有天晚飯後小蘭要教我識字,說當了領導要簽字的,我不能不識字。

我在她的指導下試著寫了幾個最簡單的。

她笑著說我挺有天賦,問我想先學哪個字?

我說李秀珍,這是奶奶的名字,還有林雪,然後是江瑤和誇葉蘭。

小蘭聽到我要學寫她的名字特別高興,說以後就叫我“虎哥”吧。

我的名字叫林虎,奶奶起的。

她說老虎只有在森林裡才能稱王,虎落平陽被犬欺。

小蘭還帶我去理了發,買了一身新衣服,說工長要有工長的樣子。

除了爺爺奶奶,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買衣服。

她看著我笑吟吟地說還挺帥。

我撓撓頭,說這衣服穿上幹活兒不方便。

小蘭說工長可以不用幹活兒。

我很奇怪,不幹活兒那當工長幹啥?

她說現在工人多了,我只要管好那些幹活兒的人就行,我已經是個小領導了。

我苦笑,其實我更喜歡幹活的。

小蘭對我不怕冷的事很好奇。

因為她是南方人,春天了還裹著厚厚的棉衣,而我一年到頭都穿短袖。

我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但不怕冷,看過的東西也會立刻記住。

她不信,拿來一本《字典》讓我背。

我只用了三個晚上就全部記住了,隨便她指哪個字都能讀出來。

小蘭很震驚,說我這麼聰明應該上學才對,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過光會讀不行,小蘭開始教我握筆的姿勢和筆順,還有怎麼才能把字寫的好看。

我每天晚上都會練習,很快就能熟練地寫自己的名字。

小蘭還會給我講成語故事,精衛填海、夸父追日、女媧補天……

她說傳統文化“博大精深”,所以“學無止境”,這也是兩個成語。

小蘭有很多書,她說我想讀哪本可以跟她借,但是必須看完以後才能借下一本。

我問為什麼?

她說貪多嚼不爛,浮皮潦草地讀一百本,不如認真把一本好書讀上百遍,所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我說那我以後每本都讀一百遍。

她“咯咯”直笑,說這是種表達方式,不是真的非得讀一百遍,有些書讀幾遍就足夠了。

她自己也讀書,讀的時候會往耳朵裡會塞一個圓圓的東西。

小蘭說這叫耳機,連著她的隨身聽,戴上就能聽歌,還讓我試了一下。

我覺得耳朵癢癢的,但是很好聽。

她笑著說我們一人一隻吧。

之後讀書的時候,我們就一起聽歌,她戴右耳,我戴左耳。

有天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盒磁帶,說這個曲子特別適合用笛子來吹,讓我一定要聽聽。

我戴上耳機,聽著聽著入了迷,好像到了一個從未見過卻親切無比的地方。

小蘭說這首曲子叫“故鄉”,她特別喜歡,讓我一定要學會吹給她聽。

我說好。

廠裡的工友們看到我跟小蘭整天在一起,就起鬨說我倆在搞物件。

小蘭紅著臉罵他們瞎說。

有之前知道我的人悄悄跟小蘭說我是“屍生子”,最好別走得太近。

小蘭讓他們不要亂講,說虎哥是個好人,而且可聰明瞭。

我覺得小蘭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

春暖花開時,我再次把攢下的蘋果種子種到後山。

去年那些新長的蘋果樹苗揮舞著小小的葉子,就像在歡迎我似的。

奶奶說的沒錯,看到它們我心中也充滿了“希望”。

新工廠建的很快,三個月就竣工,新機器也拉了回來,磨得又快又細,比以前好太多。

村裡幾個鄰居帶著瓜果梨桃來鎮上找我,說打小就看出來我有出息,還說現在農閒,他們的孩子也想來這裡打工。

我問小蘭廠裡還要不要人,她說還有兩個空崗,有合適的人可以來談談。

第二天村裡便來了好幾個青年,小蘭挑了兩個壯實的,一個叫林濤,十六七歲,一個叫林永波,三十多歲。

他倆告訴我村子裡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

林雪的父母承包了池塘養魚,舅舅搞起蔬菜大棚,還有一些村民也搞起了副業。

現在世道變了,所有人都忙著搞錢,還問我在這兒當工長是不是工資很高。

我說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查過卡里的有多少錢。

林濤說論輩分他得叫我“爺”,以後可得多罩著他。

林永波說論輩分我也是他的“爺”,以後我們爺仨一起發財。

我不太懂輩分怎麼論,但他們以前跟其他人一樣叫我“潮巴”,從沒叫過“爺”。

擴大規模後,廠子的生意越來越好,連縣裡的大人物也來視察,鎮上那個大人物一直樂呵呵跟在他身後。

江瑤跟縣裡大人物握手照相,然後在鎮上最好的酒店一起吃飯喝酒,把我跟小蘭也叫上了。

一桌子的雞鴨魚肉,他們光聊天喝酒,不怎麼吃。

縣裡來的大人物一個勁兒跟江瑤碰杯,誇她年輕漂亮又有能力,前途不可限量。

江瑤喝得面紅耳赤,說話也隨意起來,縣裡的大人物特別高興,拉著她的手說個沒完。

鎮上那個大人物要小蘭喝酒,小蘭說她酒精過敏。

大人物不信,說小蘭不給他面子。

小蘭執拗不過喝了一小口,果然很快就眼神迷離,看起來很不舒服。

我不想江瑤和小蘭喝多難受,就端起酒杯替她們喝。

我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反正這些大人物最後都醉了,有人直接趴在桌子上打呼嚕。

回來的路上,江瑤奇怪我明明平時不喝酒,怎麼會酒量這麼大。

我也說不清,反正喝完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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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縣裡派人送來一個金燦燦的牌子,我念上面的字“昌平縣優秀企業”,江瑤直誇小蘭教的不錯。

大家一起把牌子掛到大門口,江瑤給每個人發了紅包。

她給我的特別多,她說廠子最困難的時候我一直在幫她,這些都是應得的。

小蘭問我領了這麼多錢,要不請她做個頭發吧,她想燙染成棕色的。

我說行。

鎮上有三個理髮店,店面最小的那個人最多,老闆娘是個很好看的女人,人們都叫她“劉寡婦”。

她的店裡總是坐滿了男人,我們也習慣在她這裡理髮。

小蘭一進去,男人們便都來逗她,小蘭罵他們是群“浪蕩子”。

劉寡婦很愛笑,說先給小蘭和我理,讓那些臭男人等著就行,反正他們理完也不走的。

小蘭本來就小小的,做完頭髮像個洋娃娃,那些男人們眼睛都直了。

她問我好看不?

我說特別好看,就像畫兒裡走出來的。

她很開心,說我還是頭一次誇她。

可惜我們理完髮第三天,劉寡婦突然死了,撇下一個六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