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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誇葉蘭

江瑤讓我坐她的車。

這是我第一次坐小汽車,又快又舒服。

她在路上說,老闆因為食品安全問題要在牢裡住一段時間,以後她就是新老闆,要我聽她的話。

我點點頭,說只要有饅頭吃就行。

回到廠子我收拾了一番,她不知從哪兒招來幾個工友,讓我教他們操作機器。

她自己什麼也不幹卻總是發脾氣,她說老闆都是這樣的。

可以前的老闆就不這樣,他對我們很友善。

廠子重新開工後,人們說新磨的麵粉不如以前白,味道也不如以前好,慢慢就不買了。

麵粉廠的活兒變得越來越少,江瑤也越來越愛罵人,新來的工友受不了她的脾氣,慢慢又走光只剩下我一個人。

一天晚上她喝多了酒,把我叫到辦公室說了很多很多話,說她原本在城裡上班,沒有辦法才回來的。

後來她哭了,特別傷心。

我說其實想要麵粉又白又香很簡單,只需要加一些白色的粉末,以前老闆就是這麼做的。

她說不行,她爸就是因為這個被抓進去的。

我說那我給你吹個曲子吧。

我就把大牛教我的曲子一首首地吹,她聽得很入迷,慢慢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天江瑤給自己化了妝,說要振作起來,不能讓別人看笑話。

然後穿上漂亮的衣服,開著小車走了。

接下來幾天她經常喝得醉醺醺回來,有時候頭髮和衣服還亂糟糟的。

一週後她高興地讓我重新啟動機器,說跟一個麵食廠簽了一個很大的合同,再也不用擔心麵粉賣不出了。

我又有活兒幹了。

忙了幾天後,一輛大貨車開進來把倉庫裡的麵粉全都拉走。

一個夾著皮包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他的頭髮像抹了油一樣亮。

他樂呵呵進了江瑤的辦公室,裡面傳來歡快的笑聲,直到裝好貨他才出來跟大貨車一起離開。

江瑤招呼我進辦公室,給了我一沓厚厚的錢,說是補給我的工錢。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錢。

她說以前他父親把我的工錢都給了舅舅,她覺得不公平,以後直接發給我。

但是這件事很快被舅舅知道。

他跑到麵粉廠大吵大鬧,江瑤卻毫不妥協,最後舅舅強行把幾袋麵粉裝上三輪車才罵罵咧咧離開。

我覺得舅舅這樣做很不好。

江瑤說算了,只要他以後不來鬧騰就行,讓我安心幹活兒。

秋收時,突然下了場暴雨,把村裡的花生都淹了,拖拉機開不進地裡只能靠人力。

成熟的花生不趕緊收回來會在泥裡發芽爛掉。

林雪的父母火急火燎來廠裡找我,讓幫他們收花生。

同時舅舅也來找我,他說“孃親舅大”,必須得先給他收。

他們吵得很兇,在廠子裡就動起手來。

江瑤把他們一起趕出麵粉廠,說我是她的員工誰也不準幫。

回到村子,舅舅拿著鐵鍬去跟林雪父母拼命,卻被打得頭破血流回來。

舅舅氣不過,把他兒子從縣城叫回來,領著一群染著頭髮的青年去了林雪家。

這天整個村子都亂了。

林雪的本家全都去幫忙,幾十個人從村頭打到村尾,磚頭和木棍扔得滿地都是。

最後還是執法車過來制止了他們,讓他們還是趕緊收花生要緊。

舅舅跟林雪父母在執法者的要求下握了握手和解。

聽說因為這件事村長受了處分,氣得殺了只下蛋雞。

風波之後,林雪跟那個鬍子拉碴的男人回來看了看,但是並沒有找我。

我覺得手腕上的頭繩有些鬆了。

江瑤因為這事不太高興,讓人收拾了一間宿舍,要我以後就住在廠子裡,少跟村裡摻和。

我到墳地跟奶奶說了住到麵粉廠住的事,蘋果樹沙沙地響,我知道她同意了。

我給她燒了很多很多紙錢,應該夠她用一段時間了。

現在麵粉廠生意不錯,新招了不少人,我住的宿舍挨著一個會寫字的女學生。

這個女學生是江瑤最近找來記賬的,個子不高梳著兩個小辮子,說話跟廣播裡一個調調,大家都叫她小蘭。

工友們很喜歡小蘭,只要有空就圍著她,說她長得好看像明星。

小蘭衝他們翻白眼不想搭理,反而老跟我說話,她說廠子裡就數我最老實。

來拉貨的大貨車越來越多,機器一天到晚的開著還是不夠賣,江瑤的脾氣也好了不少,時不時還跟大家開開玩笑。

年底鎮上的大人物還來考察,拉著江瑤的手誇她能幹,然後把旁邊的地也批給我們。

江瑤讓人圍起來,準備擴建成新廠房。

這天她特別高興,喝了很多酒,說好久沒聽我吹笛子了。

我把新學會的曲子吹給她聽,她聽著聽著就哭了,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我不應該吹得這麼憂傷。

放了年假,工友們陸續回家過年,江瑤回了城裡去看看她父親。

廠裡只有小蘭沒回,她說沒有親情的地方不是家。

但她自己一個人有點害怕,讓我留下來陪她。

我說還要跟奶奶過年。

她說我可以提前去祭拜她,她老人家會同意的。

小蘭幫我買了許多鞭炮和紙錢,東西太多她要開車把我送回村子。

她說江瑤已經換了新車,這個小車就是留給我們用的,反正放著也是放著。

進到村裡,很多人站在門口遠遠地看。

他們說沒想到這個“潮巴”命這麼好,找了個有錢的女人,不過這女人沾上“屍生子”怕是要倒黴了。

我們拿著東西去了墳地,到奶奶墳頭擺好祭品,燒紙錢放鞭炮,然後磕了三個頭。

我跟她說了很多話,問她可不可以在廠子裡過年。

冷風吹來,蘋果樹枝發出呼啦啦的聲音,她同意了。

回麵粉廠的路上,小蘭問為什麼村裡人說我是“私生子”。

我告訴她他們說的是“屍生子”,然後給她講了講我出生的事情。

小蘭聽完一直很沉默,直到把車停好,她才捋了捋頭髮讓我別因為那些閒言碎語而難過。

我笑笑,說早就習慣了。

她嘆了口氣,說今天過年要開開心心的,她去做年夜飯,吃飽了就沒煩惱了。

麵粉廠有伙房,小蘭戴上大師傅的圍裙,我給她打下手,洗菜、剁肉,我們做了四菜一湯,還包了兩盤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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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蘭的宿舍裡,我們吃吃喝喝,小蘭也開啟心扉,跟我講她自己的事情。

她全名叫誇葉蘭,來自南邊一個罕見民族,家裡除了父母還有兩個姐姐。

在他們寨子,沒有兒子的家庭被稱為“絕戶”,必須招一個上門女婿。

她的兩個姐姐都結了婚,父母就逼她跟寨子裡一個又矮又醜的瘸子結婚。

小蘭接受不了,就偷偷跑了出來,所以即便過年也不敢回去。

說著說著,她的情緒有些低落。

我說今天過年要開開心心的。

她笑笑讓我別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