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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老闆

村裡的墳地就在後山腳下。

有時會有一些藍色的小火苗在附近跳來跳去,天一亮就鑽進土裡。

村裡人說那是鬼火,不吉利,但我覺得它們很親切,一點都不嚇人。

慢慢地我跟它們成為朋友,它們會在晚上跳到小棚子裡跟我玩兒。

自從住到墳地,村裡人說我陰氣越來越重,躲得更遠了。

只有林雪父母農忙時會找我幹活。

舅舅知道後很不高興,去林雪家吵了一架,走時拉走了兩袋麥子說是當工錢。

大黃已經越來越老,它有時會跟在我身後,等著我把林雪媽媽給我的骨頭分它一半,我們就蹲在門口一起啃。

林雪媽媽笑著說我和大黃就像親兄弟一樣。

我摸摸它的頭,說大黃你以後就是我的兄弟了。

可它好像不太願意,衝我呲牙咧嘴。

或許是新換了地方不適應,蘋果樹一大半樹枝都枯死,只剩三根側枝伸展出來,剛好遮住奶奶的墳頭。

而且蘋果也只結了幾顆,很小,我捨不得吃,全都擺到奶奶墳前。

秋收後不久,天上飄起雪花,村裡的人都穿上了棉衣。

我沒有厚衣服,我也不冷。

我喜歡光著膀子躺在雪地裡,讓白白的雪蓋在身上,就像被子一樣溫暖。

因為林雪的名字裡有雪。

蘋果樹的葉子慢慢掉光,我把他們收集起來鋪在床板上,軟軟地很舒服。

奶奶曾說人死後會有靈魂,她的靈魂會一直保佑著我。

她說的我都信。

冬天麵粉廠很忙,經常要幹到半夜。

很多工友私下說老闆不是好人,剋扣工錢還老罵人,就不再幫他幹活,所有的活兒都變成我一個人做。

老闆說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每個月多給我五十塊錢。

我覺得老闆其實還行,因為無論我吃多少饅頭他都不心疼。

年前連續忙了好幾天才把所有的小麥磨成麵粉,老闆高興地獎勵了我一串鞭炮。

按照村裡的習俗,臘月三十這天下午,大家都會到墳地燒紙放鞭炮,把祖先們的靈魂請回家供奉。

我把鞭炮掛到蘋果樹枝上,用火柴點燃。

青色的煙霧裡我好像看到奶奶在對我笑,我知道她一定很高興。

舅舅來給奶奶上墳,燒了些紙錢還給我帶了幾個餃子。

他說我住在這裡村裡人說閒話,讓我搬回去。

我沒同意,因為有奶奶的地方才是家。

林雪的父母來上墳時,給我帶了一床破棉被,說明年還要幫他家幹活,可別給凍死了。

但我根本不需要,就蓋在奶奶的墳上。

除夕晚上村裡很熱鬧,墳地卻很冷清,連鬼火也不見了,他們大概都跟著自己的子孫回家過年了吧。

這是沒有奶奶的第一個年,想她。

正月裡大家開始忙著走親戚。

林雪看完她的父母,偷偷帶了好吃的來到墳地,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

我問那個人是不是欺負你了?

她說要是欺負了呢?

我想了想,說奶奶不讓我打人,但是我可以替她捱打。

林雪蹲在地上開始哭,過了一會兒她擦乾眼淚,解下自己的頭繩系在我手腕,說不可以弄丟。

我說要是斷了呢?

她說如果斷了就表示她再也回不來了。

我決心要好好保護這根頭繩,一輩子都不讓它斷。

年後沒過幾天麵粉廠就開工了。

我沒日沒夜地幹活兒,這樣就可以不去想奶奶和林雪。

後來老闆招了一個外地工友,長得很壯實幹活也利索,他的名字叫大牛。

大牛去過很多地方而且很會說話。

他跟我講東邊那裡是大海,西邊有很高的山,北邊的人脾氣暴愛喝酒,南邊的人腦子好使會掙錢。

他說城裡人都住在高樓裡,沒有地種全靠給別人打工再買糧食吃,很可憐。

他腦子裡好像裝著數不清的東西,能一直一直說。

我很喜歡聽他說這些新奇的事情,就像發生在另一個世界。

有天大牛在一截竹子上掏了幾個洞,竟然能吹出很好聽的曲子。

他說這是笛子,一種樂器,還問我想不想學。

我點點頭。

他就很耐心地教我。

這是林雪離開後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因為我有了新朋友。

但是大牛從來沒說過自己的事情,直到三個月後他被幾個執法者帶走,我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犯了什麼錯。

執法者問我了一些大牛的事情,然後在麵粉廠轉了轉拿走一些東西。

臨走前,大牛把笛子送給了我,說將來如果有緣再見,讓我吹給他聽。

後來老闆喝多了,告訴我大牛殺了人,逃到這裡的,當初因為工錢要的很低就把他留下了。

我想象不出大牛明明什麼都懂,為什麼還會犯法。

麵粉廠又剩下我一個人,閒下來時我就吹笛子,大牛教我的曲子我就快要學會了。

然而沒多久執法者又來了,把麵粉廠老闆也抓走,廠子大門貼上封條。

我等了好幾天,也沒見老闆回來。

沒有工作後,我除了待在墳地就是後山。

晚上無聊就在奶奶墳前吹笛子,鬼火們圍著我跳來跳去,它們也很喜歡聽。

但是很快村長就找到我,讓我晚上不要吹了。

村民們以為墳地鬧鬼,嚇得不敢睡覺。

我就到山洞裡去吹,因為“她”一個人住在這裡一定很孤獨。

一些樹葉吹進山洞裡,繞著我飛來飛去,我知道“她”很開心。

當然,飯還是要吃。

我每天早上都要跑到鎮上花三塊錢買六個饅頭兩包榨菜,剛好夠吃一整天。

有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我把以前吃蘋果留下的種子種到山上,期盼著他們能夠早點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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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說種子代表著“希望”,我要讓後山長滿“希望”。

第二天太陽昇起時我照例沿河岸去鎮上買饅頭。

雨後的道路又溼又滑,很難走。

到半路時,剛好看到有輛開得很快的汽車“呲溜”一下翻到河裡。

有個年輕男人從車窗伸出頭來喊“救命”。

我趕緊跑過去跳下河,把他拖到岸上。

他嘴唇打著哆嗦說車裡還有人。

這時汽車已經快要沉下去。

我沒多想再次跳下河,發現後座還有個老人在掙扎。

我一拳搗碎車窗玻璃,伸手揪住他的頭髮拽了出來,待游到岸邊時老人已經昏迷。

看他沒有了呼吸,我趕緊拎起他放到膝蓋上,讓他頭朝下拍打後背。

老人“哇”得吐出一大口水,胸口開始起伏。

那個年輕人嚇得臉色蒼白,求我幫忙把老人送到醫院。

我便背起老人向鎮醫院跑去,因為路太滑,比平時多用了幾分鐘才送到。

醫生給他檢查了下身體,說送的很及時,沒什麼大礙。

年輕人這才放下心來,跑到醫院門口打電話。

護士來給老人輸上液,我見沒什麼事就直接去買饅頭了。

路過麵粉廠時,我看到大門上的封條已經有些褪色,但老闆還是沒回來。

我身上的錢已經不多,可能需要另找一份工作了。

然而兩天後,一輛小汽車突然開到山腳下。

一個穿著短裙高跟鞋,看起來比林雪還漂亮的女人走下車。

她說自己是麵粉廠老闆的女兒,名叫江瑤,現在接手廠子,讓我回去開工。

可我看她並不像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