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今天學校里正好上體育大課，操場上來來往往的不少人。
陸君澤這次沒打球，改行跑步了。
張紫嫣和章淑媛在看臺上看他跑步，兩人突然心血來潮想去不遠處的滑冰館看看。
她們班的杜書意也是花滑特長生，正好過去看看。
昨天下了一場雨，今天地面還有不少沒幹的水窪。
兩人繞過去，抄了花壇的近道過去。
拉開敞亮的玻璃大門，裡面冷氣逼人。
場裡倒是有人在訓練，冰鞋落在冰面上的聲音此起彼伏。
兩人上了臺子，隔著玻璃圍欄看裡面訓練的人，沒找到杜書意，倒是看見了段小星。
她正在認真的練習，黑髮隨著動作紛飛的樣子，很美。
但是兩人還因為昨天的事情懷恨在心，儘管昨天段家告知她們已經訓斥了段小星。
突然一滴水滴下來，滴到了張紫嫣的脖頸後，涼意激的她一激靈。
“哪裡漏水了？”
她抬頭望了望天花板，什麼也沒發現。
直到章淑媛拽了拽她的袖子，她才回過神來。
段小星正向兩人走來。
兩人連忙挺直了背，看著她問：“幹、幹嘛？”
她們倆經過昨天的事，還是有點怕她的。
可是等她們看見了她臉上的還未完全消退的紅腫，又幸災樂禍起來。
段小星看見她們面上的表情，扯唇一笑。
“昨天的事，對不起了。”
儘管不願意，可是幾家生意上的往來，需要她低頭。
段家再萬般不是，也養了她這麼多年。
兩人對視一眼，也故作大方的笑起來。
“既然你都說對不起了，那就過去吧。”
她們也不想提昨天那麼丟人的事。
只是等段小星轉頭走了，她們又在後面翻白眼議論。
“咱們跟著她，看她去幹嘛。”
章淑媛提議，張紫嫣點點頭，跟了上去。
段小星進更衣室的時候，正好杜書意出來。
兩人打了個照面，相視一笑。
杜書意挺喜歡段小星的，兩人還經常會交流一些經驗。
等杜書意出來，就看見了身後跟著的兩人。
“你們怎麼來了？”
杜書意問，她跟著兩人偶爾能說的上話，但不算是太熟。
兩人心虛一笑，嘿嘿道：“來看看你。”
杜書意也不戳破，點了點頭：“我們訓練完了，你看都沒幾個人了。”
“那我們再逛逛。”
兩人去了別的地方，看樣子真是來參觀的 。
杜書意也不再管她們，自已背上雙肩包走了。
兩人看杜書意走遠，又繞了四周看了一圈。
整個館內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更衣室裡的段小星和門外的兩人。
段小星在更衣室裡細細的擦拭自已的冰刀鞋後，將它放在了防塵袋裡。
滑冰鞋對她來說，就像是最親愛的夥伴，要好好保護。
等到她一切收拾妥當，拉開門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門拉不開了。
段小星皺起眉，又不信邪的去拉。
門外有鎖聲晃動，她頓時心涼了半截。
門不知道被誰從外面鎖上了。
她只能拍門，大喊：“有人嗎？”
可是沒人回應她。
此時的兩個作俑者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她們說笑著，顯然在為剛才的惡作劇而樂。
她們將門鎖掛在了門口，儘管沒有上鎖，也可以困住她一段時間了。
只是在兩人拉開大門的瞬間，又有水滴到了她們的頭頂。
這次張紫嫣抬頭仔細看了一房頂，有一處透了光。
旁邊有塊東西正搖搖欲墜，沒等她看清，那東西就砸了下來。
霎那間，她拉著章淑媛出了大門，頭頂那東西掉在她們身後，崩濺的四處都是。
這次她看清了，那是一塊水泥！
水泥？！
她心裡一驚，拉著章淑媛走遠了。
等到她們走的足夠遠的時候，又一塊水泥砸了下來。
這次的更大，聲音也重，附近的人都被這聲音驚得抬起頭來看。
在抬頭去看那屋頂，已然有些傾斜。
“不會要...要塌了吧？”
張紫嫣呆呆的看著，問道。
旁邊正好有人經過 ，聽了她的話停下來看。
“是，站遠點。”
他的聲線清冷。
章淑媛轉頭看那人，覺得有些眼熟。
江凜倒是認出了她，不過他沒再看，反而準備轉身走開了。
電光火石間，章淑媛突然想起來了，上次在飲水機那，就是他和段小星。
“等等。”
章淑媛叫住了他，“你說滑冰館快塌了？”
江凜站定，漆黑的眸子看了眼面前的建築，大廈將傾之勢顯而易見。
只是他看滑冰館裡已經沒人了，段小星應該也已經回去了吧。
張紫嫣突然崩潰，“可是她還在裡面啊！”
江凜皺緊了眉頭，裡面還有人？
“誰？”
他問。
章淑媛看著他，緩緩的說出段小星的名字。
“她在更衣室裡，門被鎖上了，她出不來...”
還沒等她說完，面前的少年就向那棟瀕死的建築跑去。
“他不要命了！”
張紫嫣看著那個身影喃喃道。
那棟建築隨時都可能倒塌，一旦塌下來，根本無處可躲。
章淑媛緩緩道：“你知不知道，咱們的行為，可以算作謀殺了。”
現在她們已經開始後悔了，她們心底並不壞，只是被家裡寵的有些驕縱過了頭。
如果段小星死在裡面，她們就會因此揹負上一條人命，從此寢食難安。
*
更衣室裡的段小星也聽見了那水泥墜地的聲音，聲音巨大，只是她不知道來源是什麼。
她的房間四面環牆，只有一面很高的窗戶。
屋頂也並不是水泥，而是一層薄薄的板蓋起來。
滑冰場的保養很耗錢，所以在別的地方壓縮了成本。
段小星想用手機給人打個電話，她摸口袋的時候才想起來，手機放在家裡充電了。
她急的有些頭皮發麻。
只能逼迫自已冷靜下來想怎麼辦。
突然頭頂一陣聲響，正當她抬頭去看的時候，面前的門被開啟。
一個人影撲了過來。就在此時，滑冰館房頂一齊坍塌，重重的砸下來。
段小星的頭被東西砸了一陣眩暈，暈過去的最後一秒，她看清了那個人影。
是江凜。
......
陸君澤剛從超市出來，就聽見一聲巨響。
他喝著水差點被嗆到，抬頭一看，學校的滑冰館房頂竟然塌了！
許多學生在尖叫著逃離，他被七零八散的人撞得東倒西歪。
手中的瓶蓋還被撞掉了。
他暗罵一聲，至於嗎？又不是整座樓塌了。
他剛才還遇到杜書意，說她們已經下課了。
小星星肯定也回班裡了，他得回去跟她說說，她們的滑冰館塌了。
他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校領導，正急匆匆的往滑冰館方向走去，後面還跟著張紫嫣和章淑媛。
“你們說裡面還有誰？！”
校領導問，手裡拿著手機忙個不停。
“高三九班的段小星,還有他們班的一個男同學。”
陸君澤聽了，偏頭，皺起了眉。
他們說什麼？
他好像聽到了小星星的名字。
恰好教導主任和餘秋蘭也趕來，陸君澤再怎麼懷疑也知道不對了。
他攔住了餘秋蘭，問：“老師，滑冰館裡面還有人嗎？”
餘秋蘭一看是陸君澤，知道他和段小星玩得好，便憂心忡忡的點頭道：“段小星同學還在裡面呀！我們已經通知她的家長了。”
霎時，陸君澤覺得渾身冰冷，他手中的礦泉水瓶 咚的砸在地上。
他的腿有些發顫，抬腳邁出的第一步幾乎軟的差點要跪在地上。
但他很快又站直了身，拔腿衝向那群人逃離的地方。
逆著人流，他一步一步的堅定的走著。
小星星，等等我。
到了坍塌的地方，滑冰館的整個只剩下了四周的牆壁。
頂層已經空了，都壓在了地面。
陸君澤瘋了一般的跪在地上，用手開始扒那些堅硬的水泥塊。
等到救援隊來了，他已經不知道挖了多久。
他的十指已經染上了深深的血紅色，觸目驚心。
可是什麼也沒找到。
.
等段小星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周圍是一片黑暗。
周圍有聲音，但是離得很遠。
身上黏膩膩的，段小星試著動了動腿，能動，但是很痛。應該是哪裡骨折了。
耳邊是一陣心跳聲。
她突然想起來，在最後一秒，是江凜把她抱在了懷裡。
她連忙出聲，“江凜？”
耳邊傳來聲音。
“嗯，我在。”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隱忍。
聽著這個聲音，段小星不禁心裡有些酸澀。
“你有沒有受傷？我身上黏糊糊的，是你的血嗎？”
“嗯，擦破了點皮。”
在黑暗裡，他死死抿著蒼白的唇，額頭的冷汗止不住的沁出。
段小星不傻，這麼多血，不可能是擦破了點皮。
“別騙我了...江凜，到底哪裡受傷了？”
江凜閉了閉眼，他流了很多血，有些失力。
“死不了。”
他的心臟還在劇烈的跳動。
段小星知道他是為了她才進來的，她現在只覺得心揪著疼。
“你不該管我的。”
她的眼淚溢位眼眶，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江凜，你不該管我的。”
她哽咽著出聲，在一片黑暗中試著去找那張清冷的臉，但無果。
“我怎麼能不管你。”
江凜的眼神有些渙散了，氣息也不太穩，可他還是咬著唇讓自已清醒。
他語氣溫柔，一字一句的說著：
“小星，其實我有時候很羨慕陸君澤。羨慕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與你在一起，我也羨慕林楓，他有那樣好的家世，可以勇敢的追求你。”
“我其實...很喜歡你。”
“可是，咱們就像兩個人一同站在一個下雨的屋簷下，但我卻不能對你說我們一起走。”
“因為我連把傘都沒有。”
一滴溫涼的液體滴在了段小星的臉上。
此刻，他所有的自卑、晦澀、擰巴，就這麼淋漓盡致的敞開在她的面前。
段小星嗚咽出聲，她從來不知道，江凜內心有這麼多小心翼翼的情緒。
自卑像泥沼，在她面前，他步步深陷。
“我知道咱們不是一路人，但是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會努力，往你那條路上走...”
他說著，突然咳了起來，他攤開捂住嘴的手心，黏膩中帶著鐵鏽味。
“你別說話了，江凜....”
她哭著說，心中的窒息感和鈍痛更甚。
“冬天快來了...”
他無力的說，氣若游絲。
他就出生在冬天。
外面有風灌進來，讓段小星清醒了些，她睜著迷濛的雙眼，感受著身邊漸漸沉重的呼吸和減緩的心跳。
然而江凜輕輕的笑起來，一個吻輕輕落在她的發頂。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你願意陪我看嗎？”
段小星胡亂的點頭又搖頭：“你不會死的，江凜，我願意，江凜！”
淚水早就糊了她滿臉。
“嗯。”
“我真高興。”
他緩緩閉上了眼，她心如刀絞。
......
當一個聲音靠近時，段小星開始大聲的呼救。
她也聽見了陸君澤的聲音。
“小星星！你在哪！！！！！！”
“陸君澤，我在這！”
她扯著嗓子回覆他們，她要出去，她要他活著。
她要陪他看冬天的第一場雪。
當一束刺眼的白光照進來，段小星鬆了口氣。
緊繃的神經在此刻鬆懈，昏暗再次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