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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想吐。

王姜強猛烈的氣焰像是被冰水猛地兜頭潑下。

他嘴巴大張著,手指向王淑琪的媽媽,嘴裡變換著。

卻始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他忽而又喪氣地招了招手。

橫幅在某兩個人手裡被取了下來。

收攏裹起來了。

王姜強臉色一時通紅,一時又轉為灰白。

傅書白看著這一幕。

心裡卻只忽然想起王淑琪。

不知道她看見這一幕,如何想法。

他後來又一想,算了。

這一幕,不見也罷。

只見王姜強突然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他首啟一步。

卻又側身看向王淑琪的媽媽。

“咱們走!”

他對著她說,神情凜冽。

可是話卻是給後面的人說著聽的。

一行人呼啦啦走出了辦公室。

王淑琪的爺爺奶奶走在最後,到了門邊,只見王淑琪的奶奶走了過來,挨近了他倆。

傅書白看著她。

江時賦也終於抬起眼來。

王淑琪的奶奶臉上溝壑不少,一雙眼裡也有眸光。

“謝謝。”

傅書白打眼看向一旁。

卻見王淑琪的爺爺步子也慢了,深深地朝這邊看了一眼。

江時賦沒說話。

傅書白也不說話。

王淑琪的奶奶走了。

保安人員的步話機裡又傳出“滋滋”地聲響。

“情況怎麼樣?”

一個安保人員走遠了,低聲在回覆。

另外幾個不約而同地按了一個按鈕,“滋滋”聲停了。

主任走到王淑琪的媽媽身邊,正要說些什麼。

卻見王淑琪的媽媽忽然蹲下身。

沉默地捂著臉。

傅書白看了江時賦一眼,電光火石間,在他手心輕輕握了一下。

江時賦看向他。

他對著他輕輕點了個頭。

臉上盡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他是想告訴他。

沒想到就這樣結束了。

但是沒想到,替他們解圍的,是王淑琪的媽媽。

更沒想到,除了王淑琪,其實也有人明白。

他的所做所為,並不是為自己埋了一顆炸彈。

他是在一顆童心裡,埋下了一粒種子。

世界上,能求得半分的理解,已是不易。

他現在,得到了這樣半分的理解。

儘管這理解。

後頭有些悲哀的底色。

傅書白看著江時賦走近了王淑琪的媽媽。

在她身邊也蹲了下來。

主任和醫糾辦醫務科的人,都面面相覷,沒人說話。

朝陽斜照灑在辦公室的檯面上。

木質的檯面上泛著金光。

窗上折射過來的金線,也絲絲都落在江時賦的身上。

像是給他罩上一層金邊。

他們兩個人,蹲在一起。

都在為王淑琪默哀。

一個在沉默地哭泣。

一個卻是,在心裡哭泣。

傅書白站著不動。

也只覺得心頭掀起一層又一層的潮汐。

拍在他那顆,酸澀苦楚的心房上。

這時,就見劉佳瑩小跑幾步就走了進來。

“主任,樓下收費處打電話來。說王姜強在視窗鬧,說自己要把王淑琪的費用全部繳齊。”

“可昨晚就已經停賬,費用已經繳清了。怎麼辦?”

她一口氣說完,等著回覆。

傅書白也走了進去。

他心頭對王姜強還是有點餘怒。

“讓收費處退賬,把咱們墊的都退了。讓他繳費吧,之前不肯交,現在又......”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看著自己腳尖。

餘怒,被悲哀沖淡了。

衝沒了。

“這不合規的,不好操作。”

劉佳瑩也知道傅書白氣話,走過來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一下。

“我去給他說。”

眾人都沒想到。

卻是王淑琪的媽媽站了起來,對著他們說出的這句話。

說完,她便朝江時賦定定看了一眼。

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劉佳瑩隨即就跟在後面,也打算和她一起下去收費處。

場面頓時再次安靜下來。

傅書白走到江時賦身邊。

把他拉了一下:

“師兄,走,去換藥室。我看看你背上怎麼樣?”

主任這時也道:

“對,快去看看吧。”

江時賦臉上毫無生氣,近乎於有點冷寂。

他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去換藥室。

心內科因為有介入手術,所以換藥室置備的物品雖說不如外科,倒也都齊全。

傅書白先把物品找了些出來。

一一碼好。

就關了門,讓江時賦脫下白大褂,又把襯衣釦子解了。

襯衫從上至下地掀開。

白皙瘦削的肩頸和流暢的後背立時就在眼前。

可能因為正好砸在肩胛骨的骨上,所有砸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型圖案。

沒破皮,但是微微紅腫了起來。

周圍泛著青紫。

傅書白輕輕用手撫了上去,就見江時賦的肩背稍一抽動。

“還是有點痛的?還以為你沒感覺呢。”

畢竟從江時賦被砸起,到現在。

他就沒有說過一句痛。

似乎是當做了這件事根本沒有發生過。

傅書白見江時賦沒說話。

突然心中一念就起。

他拉著江時賦走到換藥室洗手池邊,指著半框鏡對他道:

“你看看,這青色紫色,像不像一道彩虹?”

江時賦聽了,也扭過身,看著鏡子。

白皙的膚色上,青紫色格外顯眼。

他看著看著。

卻又忽然間轉過身,一把把傅書白摟在懷裡。

傅書白的眼淚一下,便蹭在了他身上。

傅書白哽咽著出聲:

“還是我說的,以後咱別管了。”

江時賦把他放開。

手指在他眼尾眼角各輕柔地抹了一下。

“你說,要是她也接到電話,接到她曾經的那個電話,你說她,會管嗎?”

傅書白也聽出了她說的她,當然是指王淑琪。

她說她要做和江時賦一樣的人。

傅書白惡狠狠地:

“不管。”

江時賦又在他眼角颳了一下。

“你騙人。”

這話曾是傅書白說的。

這回換江時賦說了。

傅書白一時又不知道為何想笑。

又哭又笑。

只曉得將人摟得更緊。

他突然真正地明白了江時賦的那顆心。

有多麼的赤誠。

他曾經自有感慨,覺得江時賦是謙遜著,敬畏著,在人間和地府的途中搶人。

他覺得他是人間的一道不可缺少的釘子。

他釘在奈何橋上,非常不起眼。

但只要看人走了過來,便恭敬著把人帶回人間。

可現在,他覺得他竟不止在人間。

他的力量,觸及內心,延伸到了以後。

下一世。

他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給每一個被他善心治癒過的心靈。

他的形象,在他心裡,發出柔和光芒。

傅書白輕輕在心裡唸叨著:

我將永遠守護這顆真摯的心。

我將永遠不能大意。

我要始終走在他的身邊。

從今生,到來世。

想到這裡。

傅書白心裡又是微微一顫。

這個念頭,不止從何起,是不是早就種植下了。

有點熟悉。

卻又在心底泛起,巨大的波瀾。

他對自己的這個感觸。

熟悉又陌生。

不安又妥帖。

怪異地並存著。

·

下了班。

江時賦和主任去醫務科了,所以傅書白今天一個人回來。

他回了自己家。

想了想,就開始收拾衣服。

馬上冬天了,要帶針織衫,毛衣。

羽絨服和大衣。

褲子多帶幾條。

還有圍巾,帽子。

襯衣。

邊收拾,他邊在心裡鄙視著自己。

一想到要去江時賦家裡長住,他就心情盪漾。

這是他今天下午做的決定。

之前做的所有約定,都不成效了。

他現在,只想挨他近點。

分房睡,也甘願。

傅書白摸出手機給江時賦發資訊。

小書包:還沒好嗎?

等了一分鐘,江時賦沒回。

傅書白退了出來。

見群裡噼裡啪啦吵如其名。

賀然:冒泡!

嚴景:蹲!

程珂:有事快說。

卓欣欣:(嗑瓜子。)

何越晟:(嗑瓜子。)

賀然:心內那個小姑娘的爸爸,以醫院名義,給市紅十字會捐了錢。

嚴景:不會吧,今天早上不是還去鬧了?

何越晟:哦,聽說了。是所有的醫療費用。

傅書白倒還是首次聽到。

今天上班,他一心只寫病歷,改醫囑。

沒事了就去跟手術了。

壓根不知道後續。

程珂:唉。是的,我們科也聽說了。

賀然:不過說起來,感覺還是挺悲哀的。

賀然:感覺就像個悲劇。身在其中的人,沒有一個是高興的。

賀然:就連捐錢的人,也只能得到一個心安罷了。

嚴景:(垂頭喪氣。)賀媽怎麼如此有見地。

何越晟:(嘆氣。)

卓欣欣:不過之前的住院費,竟然全是師兄墊的。

嚴景:就是啊!而且原來,江師兄之前還給別人也墊過。

程珂:要不是有人發了感謝信,我們都不知道。

何越晟:今天下午院裡傳瘋了。

賀然:(叉腰。)氣死我了,瞎了江師兄這顆大白菜。

傅書白一條條翻下來。

白日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悲傷又驀地湧了上來。

世界上,究竟有人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走上一條筆直的大道嗎?

誰不是在磕磕絆絆地走著。

盡力朝著心中的那個終點而去。

朝著那個,希望別人都能幸福的目標而去。

哪怕,結果可能並不如人意。

可是,難道我們就能,從此,不再善良。

把我們伸出的雙手,撤了回來嗎?

王淑琪說,她以後也想做個如他一般的人。

至少。

下一世,世界上又多了一雙伸出去的雙手。

是王淑琪的。

傅書白心下有點苦澀。

又有點帶著活潑的朝氣。

因為參雜著對過去的難過。

和對未來的源源不斷的希望。

小書包:(雙手叉腰表情包。)大白菜眼不瞎,就喜歡我。

嚴景:想吐。

賀然:我也。

程珂:下線了,再見。(古早企鵝886表情包。)

何越晟:有事了,忙。

卓欣欣:(默默飄走。)

傅書白抿著笑,退出了手機介面。

等他收拾了東西,去往江時賦家。

卻見江時賦已經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