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江時賦原來更快。

在他腳下稍動的時候。

江時賦便兩步一跨，把傅書白合圍成一個半摟著的姿勢。

血壓計帶著重重的衝擊，一下子砸在他的肩胛骨上。

他眉心稍皺，就只顧著看傅書白。

“沒事吧？”

傅書白恍然答：

“你......我沒事！你怎麼樣？”

他急著要拉著江時賦去看他後背。

而這時心頭便又是心痛又是生氣。

江時賦卻是輕輕用手撥開了。

在他手上輕拍了一下。

傅書白動作停了，但仍是不肯放。

拽著他的袖子。

一時對峙。

傅書白只覺眼裡心裡，通通只剩些無奈。

看見已有護理人員走了過來，拾起了血壓計，拿走了。

傅書白又化為怒氣衝衝。

想幹脆脫了這層白大衣。

脫下這層角色的包袱，走上前去對王姜強說，能不能好好坐下來談。

他想幹脆晃著拳頭問，能不能。

可是那樣，江時賦一定會走過來攔住他的。

而王姜強現在，面色稍有些收斂。

可他依然強硬。

“不給錢，我們不走！”

“對！”

“不走！”

身後幾人異口同聲地。

傅書白冷眼看著。

辦公室內暄天。

可病房裡都已經安撫下來了。

護理人員慢慢流動起來，在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

安保部門的人也都靜靜地矗在門外。

想看著醫糾辦的人如何先安撫下王姜強一等人。

他們這時也不好盲目插手。

於是辦公室內喧囂著的，也都是王姜強一群人。

主任只等他們說完，和醫糾辦的人互視一眼，這才走上前。

正要說什麼。

卻見從未開口一直站在最後的王淑琪的媽媽走了出來。

靜靜地站到了王姜強面前。

傅書白有些愣。

見主任看著這場景，也一時沒有開口。

就聽她道：

“夠了。我不想再陪你們鬧下去了。”

她簡單兩句話說完。

在包括王姜強在內的所有人臉上看了一遭。

王姜強正要動手，把她推開。

他胳膊伸出，就在王淑琪的媽媽身側處起勢。

卻見她很快就把他的手給攔了下來。

“你也別鬧了。”

她聲音平靜，似沒有含一絲生氣。

如同死水。

毫無波瀾。

“你他媽在說什麼？！這是給我們的女娃討債你懂不懂！不懂一邊去！”

王姜強加大了音量，衝著她喊。

王淑琪媽媽沒理他，竟一扭身幾步就走到了傅書白和江時賦面前。

她微微躬著腰，把手伸出來。

傅書白下意識地放手了。

江時賦也伸出手，在她的手上握了握。

“謝謝你。”她說。

傅書白只覺心頭有點乾澀，卻依舊冷眼看著。

王淑琪媽媽轉了身。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

舉在手裡。

慢慢走向王淑琪的爺爺奶奶。

“當初離婚的時候。

“是你們跪著求我，讓我把她留下來。還說我家庭主婦，沒有工作能力，說服法官，判給你們。

“後來跟她也只能偷偷打電話交流，你們從來不讓她見我。

“可結果呢？

“在孩子生病的時候，你們竟然不給她治，要帶回家去！

“你們縱容你們的孩子，去傷害我的孩子！

“你們活了這麼多年，吃的米都吃到哪裡去了？！”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像是砸進地裡。

在桌面反彈，重重砸進了在場人的每個人心裡。

說起王淑琪。

傅書白心裡更是酸澀。

眼裡不再泛著涼意，只覺得心頭像是被活水流過的裂了口的黃土地。

滋滋潤潤開始沁軟。

王淑琪的爺爺奶奶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她。

是兩雙混濁的淚眼。

而片刻後，王淑琪的媽媽又走到王姜強面前。

“即將出世的男孩，是你的孩子。

“那這個就不是你的孩子嗎？！”

“她成為你的孩子，她有抱怨過說你這個爸爸不好嗎？”

“你為什麼要抱怨她？！為什麼還要當著她的面說那些話？！”

“你簡直禽獸，不，你連禽獸都不如！”

側面看去。

她的神情竟像只發了怒的獅子。

只是她的語氣，冷靜地可怕。

傅書白突然想起昨晚，王淑琪手指著外面說，爸爸媽媽在外面。

又想起曾經，王姜強和王淑琪的媽媽大吵的那一幕。

按王淑琪媽媽地說法，似乎後面，他們又在王淑琪面前談及“心臟結構”“容易感染”等話了。

這時就又聽王淑琪的媽媽說道：

“是你逼死了她。”

她像是下著結語。

“是你只給了她兩個選擇。

“要麼回家等待死亡，慢慢去死。

“要麼活著，就要接受一輩子的不被認同的偏見。

“你為什麼要告訴她？是你要拋棄她。

“是你用你父親的名義和威嚴，傷害了我的孩子。”

她的像是天崩地裂般沉重。

可是語氣，依然冷靜。

甚至有點嚇人地冷靜。

傅書白看著她的背影。

這才又有點明白。

原來王淑琪，知道不是錢的問題了。

傅書白心頭又是一陣柔軟，偏於心痛。

又見王淑琪的媽媽舉起了手裡那張紙：

“為什麼還要來傷害別人？”

“你看這裡。”

她指著某一行字。

“江醫生，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希望下輩子，我能成為你這樣的人。”

她的手幾乎杵到王姜強地鼻子上去。

她語氣平靜。

手卻在發抖。

“你不是人。我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但是我們的孩子，她沒有任何錯。

“我希望，她能在下輩子成為一個她想成為的人。”

她雙目充血，一字一字像是在詛咒。

“不是像我。

“更不是像你這樣的人！”

她的語氣漸漸開始了融化，聽在人耳裡，竟是像在泣血般如泣如訴。

只見她忽然間又指向江時賦。

“是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傅書白見她的眼神箭一樣射了過來。

在中途，卻又轉變成一支長長的麥穗，堅韌著，在風中搖曳。

是失望又期翼一樣的眼神。

傅書白愣著。

去看向江時賦。

卻見他垂著頭，似乎對面前的場景置身事外。

往常的溫和，在他臉上盡失。

傅書白似乎只看見，他臉上只沉浸著一股悲哀。

他連他慣常的禮貌溫和的假面，都碎成了散落的哀傷。

這時又見王淑琪的媽媽回過頭去。

“你如果還要在這裡鬧，傷害他，傷害我孩子的夢想。

“我就給你拼命。”

她幾個人說得如同肺腑出聲。

眼神兇猛，卻像只受了傷的獅子。

“帶著你花錢請來的這一群人，給我滾。”

她目光犀利地看向王姜強後面的一群人。

那群人頓時訕訕地，摸著腦袋，看向王姜強的後背。

像是在等著聽他示下。

傅書白這才發覺。

這些人，竟然是王姜強花錢僱的。

以前都是聽院裡或者網路上傳聞，有職業的鬧事者。

這還真是頭一回親眼瞧見。

他方才還以為，是王淑琪的五叔六叔三大伯之類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