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事傅書白幾乎全程都有點懵。
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等他有所清明時，就發現自己已經隨著江時賦站在更衣室裡換衣服。
兩人都沉默不語。
從職工通道離開。
外面夜色沉寂，距離他在辦公室無意中發現天黑那時候，才過去了不到三小時。
整個科室走廊，像是在某一時分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連他們倆的聲息也消失了般。
兩人默默地開著車，回了江時賦那裡。
兩人幾乎是默契地閉口不談醫院的事，走著流程般，洗漱，換衣服，拉過被子。
蓋上。
江時賦躺在床上，像是一方毫無生氣的石頭雕塑。
傅書白也躺了過去。
兩人的手無意中在被子下遇見，便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
一時抓緊。
傅書白看著他的側臉，終於喃喃道：
“她......走得時候還對咱們笑了一下吧。”
江時賦沒出聲。
只是手裡力氣又重了一分。
“誰也沒想到。事情發生得太快了。”
傅書白轉身望著他。
他平臥著，雙眼只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如果一件事，無論我問你多少遍，你還是會依然做出同樣的選擇的話。那麼，咱們只能往前看。對吧？師兄。”
江時賦終於回神，偏過頭，看著他。
“嗯。”
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王淑琪在數小時前，如同一隻淡藍色的蝴蝶，選擇從視窗飄走了。
事情發生太快了。
傅書白當時都還沒站穩。
甚至感覺到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而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被又嚇又驚呆了。
傅書白記得。
那時候，好像王淑琪的笑意，和在辦公室對著他們開玩笑時笑得一樣。
而王姜強和王淑琪的媽媽，兩人甚至離得更近。
他們徒勞地張開手，什麼也沒抓住。
後來人群哄哄亂亂的。
總值班來了。
醫務部來了。
主任從家裡趕來了。
王淑琪的爺爺奶奶也來了。
江時賦只捏著一張紙發呆。
是王淑琪在跑過護士臺的時候，丟在護士臺上的。
再後來，主任讓江時賦和傅書白兩人回家。
明早交事件說明報告。
而今晚，換了另一位醫生過來值班。
傅書白和江時賦看了王淑琪留下“遺書”。
一時都心緒萬千。
行屍走肉般離開了病房，去更衣室換衣服。
傅書白扭過身，把臉靠在他胳膊上。
“她說謝謝咱們。”
他在江時賦身上蹭了蹭。
像是要鑽木，取個火種，把兩人心中的寒氣都驅走。
“雖然最後結果不和想象中一樣，但是，有人能明白你的善意，就夠了。
“我明白。她也明白。
“她還說下一世，希望是健健康康的，她會好好讀書。最後也能做一個能幫助別人的好人。有緣的話，還能拎著水果去看你。
“......不是蘋果。”
說著說著，傅書白聲音不覺低了。
方才在離開之前，他們已經把王淑琪留下的字跡都留給了王淑琪的媽媽。
但是上面每一句，反而越記越清晰。
江時賦的手掌輕輕抬起，放在傅書白的脊背上摟著。
“其實她是有機會的......”
江時賦的聲音充滿了迷惑，和痛楚。
傅書白也深有感觸，明明不久前還那麼活潑愛笑的王淑琪。
卻選擇了去嚮往來生。
大概。
是今生。
不太如意吧。
“她接納了你的好意，也暢想過未來。可是原來很多時候，人類對抗的真的不僅僅是病魔，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
傅書白的手撫上了江時賦的眉心，沉著聲繼續說道。
“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是會伸出手，還是不會視而不見。
“你給了她一個選擇。
“但是其實好多時候，好多事情，你都掌控不了。
“所以......”
傅書白自覺眼裡應該是佈滿了心疼。
“所以，以後，這就是份普通的工作。上班掙錢，到點就下班。”
“咱們以後，什麼都不管。”
他像只無名的爬蟲。
在被子底下，輾轉著，趴上了江時賦的胸口。
聽著胸膛下面的心跳。
一下一下。
震動著鼓膜。
“也不至於......這麼難受。”
他嘴裡含了沙子一般，咬著牙關說話。
既不忍心回憶，更不忍心去深究。
江時賦把手環在他的背上。
“你當初為什麼學醫？”
傅書白愣了愣：
“電視看多了。腦子進水了。”
不然也不至於，本來一份工作而已，卻要看盡這麼多家庭的另一面。
“以後別管了。”
他在江時賦的脖頸上，低語。
溫熱，透過面板，一點點傳入他的體內。
就聽江時賦輕輕道：
“好，以後真的不管了。”
傅書白頭也不抬，在那脖子上咬了一下，含糊不清地下著結論：
“你騙人。”
一夜幾乎沒怎麼睡覺。
傅書白掙扎著醒來睡去好幾次。
最後天色泛白。
終於是看見江時賦穿衣起身出去了。
哪怕有影片監控。
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要寫一份事件經過說明。
包括傅書白。
江時賦一定是去寫了。
傅書白悄悄起身，跟在了江時賦身後，到了書房。
“現在才五點，師兄。”
他撐在門上看著他。
“把你吵醒了？”
“本來也就沒睡幾個小時，主任都說只要上午去交就行。你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話雖這麼講。
傅書白還是走近了江時賦。
“那我們一起寫吧。”
江時賦看了他一眼。
“你當時恐怕都沒看清，幾句就能寫清楚。先去睡吧。”
他乾脆回了身，上前把江時賦的扣子扣緊了。
“當心感冒。”
傅書白看著他下垂的眉睫。
心頭像是煮了一壺沸水，咕嘟咕嘟泛著酸氣的冒泡。
心疼他。
也心疼王淑琪。
“她失望，肯定不是因為你。在生命的最後，能遇見你，還是挺好的。”
至少在她心裡，有一個溫暖善意的存在。
給了她來世的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