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玶和程珂一起出現了。
兩人並排。
趙青玶腳步稍慢,程珂也低著頭,步子緩著。
看起來像是各走各的。
可眼角餘梢,似乎都在對方身上徘徊。
兩人之間看似沒有一絲互動。
江時賦也回過頭來。
見了這場景,他看了傅書白一眼。
傅書白衝他點點頭。
兩人便靠近站定了,等著程珂與趙青玶過來。
“你們也剛到嗎?”
趙青玶音色如往昔,溫和含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冬日的午後。
“是啊,青玶哥你的腿看起來也好了很多。”
傅書白湊了過去,攬住了趙青玶的肩。
兩人就此並肩著往裡走。
程珂與江時賦低聲打了招呼,也跟在兩人身後淺語交談著。
傅書白沒留意,只專心與趙青玶說話。
趙青玶的眉心,依舊淡淡地繚繞著不少愁緒。
“現在走路沒什麼了,就是不時有頭暈。”
他給傅書白淺然一笑。
“今天覆檢怎麼說?”
“有好轉。不過上班還要等一段時間。”
兩人跟在服務員後面繞過一道又一道的人工小渠和屏風。
“不礙事。身體是本錢,當然要休息好啦。”
傅書白湊近了:
“就是有點可惜今年省裡的急救預演不能看見你上場啦。”
趙青玶忽而一笑:
“心內今年的預演,那你可要好好看。”
傅書白聽了,不由得望向後方的江時賦一眼。
見他與程珂兩人正溫言說著什麼,此刻似乎意識到他回頭,也正好抬起頭來。
兩廂對視,又是一笑。
不知道笑得什麼,反正就是這心有靈犀一眼而笑。
傅書白回過頭:
“你也知道了?”
“嗯。你沒來之前,省級院級國家級的比賽,心內都是他啊。”
傅書白點了點頭:
“我是說,你知道我們......”
“知道了。”
趙青玶看著他一笑,眼裡似落著星辰。
“你在群裡說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傅書白吃驚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又回頭去看了程珂一眼。
“青玶哥,我現在感覺挺......”
“什麼?”
“......挺幸福的。所以我也希望我身邊的人,都感覺幸福。包括你,包括所有人。”
傅書白語氣放緩了,視線在趙青玶的臉上一掠而過。
他現在真的越發瘦了,有種清雋的古典美感。
“好。接受你博愛的祝福。”
趙青玶莞爾一笑,月明風清般淡雅。
兩人推開木門,果見賀然正一個人坐在裡間百無聊奈。
“青玶哥!你來了!你今天覆檢怎麼樣?”
“書白你怎麼才來?”
“江師兄你別老慣著他了,他沒有半個小時出不了門!”
賀然開始小嘴叭叭。
不過立刻起身走過來,頗為關切地攬住了趙青玶的肩臂。
“好很多了,現在就是休息。”
趙青玶復又握住了賀然的手腕,輕拍了兩下。
“謝謝。”
“哎呀,在好轉就行。來來來,坐坐坐,我現在催一下還有幾個沒到的。”
說著,賀然回身就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這時就見後面的木門又被拉開,嚴景的頭探了進來。
“都到啦!”
他先行一步跨了進來。
後面的何越晟和卓欣欣也走了進來。
大家都互相打過招呼,吆喝著坐下。
都是熟人,便也沒甚好拘束的。
一時間,不是傅書白與賀然拌嘴兩句,就是嚴景拉著賀然給程珂告狀,不亦樂乎。
圓桌。
傅書白一手在桌上握著杯子又開始與嚴景鬥嘴,一手收回桌下,悄悄就搭在江時賦的腿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等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成為習慣了。
這樣親暱的肢體接觸。
很是隨意。
就是自然而然的。
這時嚴景被賀然拉過去。兩個腦袋低了,商量著年底各個科裡的什麼申報計劃。
傅書白這時就環顧四周,一時心有慨然。
對面的程珂與趙青玶看起來淡淡地,但是無論趙青玶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個細小的動作,程珂均看在眼裡。
他舉杯,他倒水。
他皺眉,他便遞過溼巾與紙巾。
他與人講話,他雖視線看向別處,耳朵卻明顯傾聽著。
趙青玶現在與卓欣欣正聊得興起,一雙丹鳳眼彎起,淺笑盈盈。
而再右邊則是正拉著江時賦說著什麼的何越晟。
傅書白聽了會兒,沒等聽清,就有人叩門。
“可以了。”賀然對著門口詢問的侍應生答應著。
於是開始魚貫有序地上菜。
粵菜。
清淡。
傅書白目光在桌上的菜色上不時瞟上一眼。
吃了好幾天的湯水,今天饞蟲幾乎要順著喉嚨管兒爬出來。
一齊舉杯,先是熱烈地互相你來我往一番。
賀然嚴景傅書白,幾人都不是話少的。
一時間,桌上氣氛熱鬧非常。
傅書白仰頭一口飲盡了白開水。
還裝著一副老饕痛喝一碗老白乾的神態,並嘖嘖出聲。
“傅書白,你少來。”
賀然飲的可是真釀,於是瞬間衝他翻了道白眼。
“我倆人中間只能一個喝,師兄先喝了我有什麼辦法。”
方才傅書白叫囂著大家痛飲三百杯,大不了都喊代駕。
卻被江時賦一把制止,約定兩人中留一個開車。
而江時賦轉身就是與何越晟舉杯同飲,仰頭而下。
揚起的脖頸修長,泛著白皙的光澤。
傅書白瞪大了眼,只好無可奈何地把對方面前的白開水換了過來。
“你倆在一起,我們大家......”
賀然先照例開場。
“祝福!”
“祝福!”
“祝福!”
“祝福!”
一時所有的杯子一同舉起,視線的中心集中在江時賦和愣著出神的傅書白身上。
傅書白只覺眼前明亮生輝,燈光在杯酒間流轉。
閃耀,濯濯。
卻也不及他身旁的人那雙眼裡的光,亮上一分。
江時賦正看著他,眼裡的光璀璨。
“謝謝!謝謝大家!”
傅書白和江時賦對視一眼,倏而一起轉頭看向四面八方的好朋友們。
大家一同舉杯。
傅書白又是飲盡一杯白開水。
這大概就是他毫不猶豫在第一時間就想分享的意義。
身邊這些的,都是他學生時代的朋友。
他們見證了他過去的人生。
現在,他的決定。
他也想讓他們一同感受。
“江師兄,我啷個覺得有點難過哦。”
嚴景不知道為何突然說出一口婉轉的方言,話說出來,頗有些幽怨的味道。
“難過什麼?”
江時賦兩杯酒下了腹。
麵皮倒是越來越白,秋水似剪,泛著暗波。
墨眉睫眼,高鼻挺梁,看起來越發清俊。
“你們兩個以後成了最好的朋友,以後我們大家都是局外人了塞。”
沒等江時賦有所反應。
傅書白這時已明白過來,立刻就無言以對。
“啊呀!嚴景!說什麼胡言亂語!大家都是朋友!我也還是噼裡啪啦拉呱群群主!”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嚴景說的意思是什麼。
這是一種作為朋友間,微妙的失落之感。
這種感覺,無以言明。
但卻是能讓在座的置身其中的人,能立刻領悟。
心裡泛著淡淡的感動,和不知名的觸動。
不過,他還是故意把那絲觸動抿去,站起身作勢就要立馬衝過去,掐住嚴景。
然後和這個向來後知後覺,出口驚人的,鬧個你死我活。
身旁幾人全都邊攔邊笑,鬧得不可開交。
等賀然攔腰把傅書白的抱住,笑著把人拖了回來。
他這時也衝江時賦緩緩解釋道:
“江師兄,知道你倆在一起,我們確實很吃驚。”
他一說,嚴景何越晟的視線一時全都看了過來,帶著笑點頭。
程珂和卓欣欣也是點了點頭。
“是真的從來沒想過。”
“你的品行我們大家都有了解。書白他也相當於沒什麼戀愛經歷。你們兩個毫無徵兆地在一起。”
“完全超出我們的意料之外。”
“不過,我們當然是支援你們的。”
所有人再次一齊點了點頭。
賀然把傅書白按在了座位上。
這時的傅書白一坐穩,聽著賀然說這些話,臉也漸漸熱了。
桌下,兩隻手默然地合握了。
“我們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既然在一起了。就祝你們好好的。”
“然後......”
“對他......好一點。”
賀然的視線定在傅書白身上。
傅書白一時受觸,抽出胳膊就攬住了賀然。
“啊,還是賀媽最疼我。”
傅書白趴在人肩頭,油言油語撒嬌。
“當然,”賀然撫著傅書白的小卷,笑著對江時賦道,“不過如果你倆分手了,師兄你還是我們的朋友啊,明年衛生系統的聯賽我們還需要你指導,你那時候要是介意,我們可以不帶他。”
他指了指傅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