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不是你們的計劃,也不是意外,那還能是什麼。”
安寧又捧住了自己的頭,她覺得好不容易捋清楚的思緒又亂了起來。
頭好痛。
等等,她剛才說什麼?不是他們的計劃,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別人的計劃?
安寧搖了搖頭,她一手扶額,一手狠狠地攥成了拳頭,指甲刺入了掌心,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她明白了,這次,徹底明白了!
“是趙玘!”
“他是不是嫌按照你們的計劃商議行事太過緩慢,等沈濯以土匪的名義帶我們進京,再慢慢地調查這件事情,太過費時費力。所以,他給這件事加了一把火。”
“他故意將姨姨們可能還活著的訊息透露給杜無悔,然後又批准杜展霖以巡營的名義來到北境,參與進剿匪一事,打亂了沈濯的計劃。殺了我們這麼多人,這件事唯一的好處,便是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宰相。”
“杜無悔自以為事情能做得乾淨,卻沒想到杜展霖是個蠢的。這樣一來,滅口不成,還直接將自己暴露在了沈濯面前。”
“還有,西城門那日派出去刺殺姨姨們的那群刺客,一直沒有抓到,也是皇帝派的吧?他想將這件事情鬧大,想引起宰相和雍王的互相猜忌,還要引起沈濯的緊迫感。”
伍秀雲微笑著點點頭。
“你這丫頭,能想到這麼多,屬實不錯。”
安寧卻氣紅了眼。
她咬緊了牙關怒喝道:“皇帝扮豬吃老虎,他如此陰險狡詐,你和定遠侯為什麼還要和他合作,為什麼要幫他!”
伍秀雲的眸光也晦暗了幾分,她沉聲道:“我們也上當了啊。丫頭,我實話告訴你,在山寨的人被殺的時候,我也有過後悔的。”
“那定遠侯呢,他為什麼不阻止?就因為寨子的人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嗎?”
伍秀雲搖了搖頭,輕聲道:“我質問過他。沈濯的行蹤,是他故意透露給杜展霖的。對你來說,她們是重要的人,但是在政治場上,她們只是棋子,是定遠侯用來試探皇帝的棋子。”
安寧紅著眼看著她,只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你爹二十年前被抓之前,見的最後一位好友不是我的祖父,而是定遠侯。你知道這一面,他跟定遠侯說了什麼嗎?”
“你爹說,他為大沅爭取了二十年的時間,若是這二十年的時間,能得一明君,定遠侯當全力輔佐。如果,當今皇帝昏聵,或者心性殘忍如先皇,當除之。所以,你爹要的根本不止二十年的和平,他想要大沅朝走得更遠,更輝煌。而這個責任,在他死後,便落在了與他刎頸之交的定遠侯身上。”
“北境軍為什麼能那麼快被定遠侯收拾得服服帖帖,甘心聽他調遣,不是因為先帝的聖旨,那都是你爹死前所做的佈置。北境軍是他和鎮國公一手帶出來的。”
安寧輕輕垂下了眸子,接著伍秀雲的話道:“所以,定遠侯只是用那些人的命,測試一下,皇帝是不是個仁君,值不值得輔佐。我能理解,但是這說不通啊,當時的刀,可是握在杜展霖手裡。”
片刻,安寧的臉變得愈發蒼白,她眼裡的光在一點點的破碎。
她覺得心臟一陣揪痛,連呼吸都變得滯塞。
她明白了。
“所以說……其實,三十一條人命只是一個開始,一個不讓皇帝起疑,讓試探進行下去的必要條件。而真正被定遠侯當作誘餌的,是他的親兒子……沈濯!”
定遠侯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她剛才猜想的讓沈濯當什麼宰相。
定遠侯根本就不稀罕。
若是他想,手握二十萬北境軍,他甚至能將這朝廷推翻了自己當皇帝。
但是他為什麼要選擇用沈濯當誘餌去測試皇帝是否是一位仁君呢?
因為他和魏珩一樣,他們有謀反的能力,卻並無謀反之心,到了現在,他們也只是在履行忠臣良將的職責,在為大沅選擇一位合格的君主而已。
可是……她和姨姨們未免也太無辜了,而沈濯也太可憐了……
安寧用含淚的眸子去看伍秀雲,喃喃道:“所以……你們測試的結果出來了嗎?”
伍秀雲輕嘆一聲,眸光平靜地望著伍少傅的墓碑,又默默地添上了一炷香。
她道:“差不多吧。皇帝不愧為先帝的親兒子,他甚至比先帝還要狠,而且比先帝更狡詐。先皇后李惜容,是他親自將杜夫人給下的打胎藥換成了毒藥,然後看著她喝下去的,為的就是給杜家新增一個毒害皇后的罪名,順便也把榮國公府那群廢物給利用了起來。其實,李皇后到死都不知道,她壓根沒有懷孕。”
“讓李皇后假懷孕這個主意原本是沈濯出的。但是皇帝太過狠辣,覺得謀害皇嗣的罪名哪有謀害皇后加皇嗣重,所以一出手就要了她的命。”
“皇帝寢宮那場刺殺,也是他自導自演的。為的就是借太后之手,快速地除掉杜家那兩個女人,而自己手上不沾一滴血。還有……你以為宰相為何會在大理寺牢獄裡自盡,還要寫下認罪書?”
“呵呵,杜無悔啊杜無悔,精明瞭一輩子,他到死才明白,他從始至終,都被趙玘利用了。如果說趙玘繼位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襁褓裡的孩子,但在他坐在皇位上被宰相左右的每一個日子,他內心的魔鬼都在不斷瘋長。他太惡毒,也太狡詐了,他不是一位明君。”
安寧靜靜地站在原地,突然,她想到一事。
“你是故意選在今日遷墳的,你早知道我要從這裡出城,所以……你故意等在這裡告訴我這一切的,是嗎?”
伍秀雲眸光清透地看著她,道:“是啊,事情在今日便要告一段落了,所以,我有義務將所有真相告知於你。”
安寧怔了怔。
今日?告一段落?
為什麼會選今日?
今日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嗎?
除了她和外公出城去玉峰山,還有……沈濯在今日驗收第一輪大炮!
腦子轟的一聲炸開,有什麼念頭飛速地從腦海裡躥過。
不會吧,不會是她猜想的那樣吧?
“你們……瘋了嗎?”安寧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完這句話,拔腿便往山下狂奔而去。
不要,沈濯,不要!
你這個傻子!
不對,你那麼聰明,應該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吧?
從哪兒開始的呢?
從李皇后的慘死,還是西城門那場莫名其妙的刺殺?
亦或者,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