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小玉產下一女。
生產當日,青雲在國公府門外跪了整整一天,可是沒有安寧的命令,誰也不敢放他進去。
安寧抱著胖胖的小傢伙,愛意都要從眼眶溢位來了。
她問小玉:“孩子要取個什麼名字?”
小玉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叫嬿楠。”
安寧默默唸了兩遍,覺得這名字有點像男孩兒的名,所以替自己的乾女兒抱不平,問:“為什麼?女孩兒不是都叫嫣呀、萍呀、菱呀之類的名兒嗎?”
小玉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嬿楠,厭男,我想讓她長大了不要像你我這樣戀愛腦,離臭男人遠一點!”
“噗嗤~”
一屋子的人都笑出了聲。
安寧滿頭黑線。
好吧,乾女兒,委屈你了,你要承受你娘對臭男人的怒氣,一輩子揹負著這個名字。
安寧默了默,準備一會兒下去就吩咐人,將給小嬿楠準備的金銀珠寶再加多兩成,要撫慰小姑娘受傷的心啊!
小嬿楠滿月宴之後,安寧和鎮國公一道,啟程去了玉峰山。
出發那天,是個好日子。
安寧打聽到這日正是伍少傅遷墳的日子,也是沈濯在京畿大營試發射第一批大炮的日子。
出城的時候,安寧路過城郊,提上了提前準備好的香蠟紙錢前去拜祭。
時隔大半年,安寧終於見到了伍秀雲。
伍家當時慘遭滅門,如今遷墳這樣的大事,也只得伍秀雲一個嫡系孫女在場。
安寧看著冷冷清清的墳頭,什麼都沒說,先跪下磕了三個頭。
伍少傅是因為她爹才被牽連的,他們死得很冤枉。
伍秀雲默默地看著安寧磕頭、燒紙,沒阻止,也沒說話。
直到安寧起身站定,目光深深地與她對視。
“伍姨,終於又見到你了。”
伍秀雲勾唇笑了笑,眸光很是平靜,就如她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故人,而是一個陌生人。
“對不起。”安寧又道,“當初是我誤會你了,以為你偷偷挖礦是要造反。”
伍秀雲卻極淡地勾了勾唇,笑意並不達眼底。
她冷聲道:“也不算誤會吧,我本就是亂臣賊子之後。”
安寧以為她說的是氣話,頓時心頭更加愧疚。
“你不是。我以前懷疑你,是因為我不瞭解你們。直到容姨告訴我,說,鎮國公府出來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會造反。”
伍秀雲嗤笑了一聲,她偏著頭,肩膀跟著微微顫動。
半晌,似是笑夠了,這才轉臉看向安寧。
“以前我說你單純,沒想到經歷了這麼多事,你如今還這般單純。”她面上帶著幾分傲慢,眸中依舊冰冷。
安寧不解,張了張唇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伍秀雲挑了挑眉,面含譏諷地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雖然是魏相之女,但你卻從來就不曾深入瞭解過他,也就不會真正瞭解我們。安寧,你爹用命換來的,從來就不是二十年的和平,他想要的更多,更多,比你能想象的要多。”
安寧面色一點點變白,她心頭突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訥訥地張唇,問:“伍姨,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寧,你既然已經知道你宋姨從一開始就和我是一夥的,那你怎麼就不好好想想,我們默默挖礦賣錢,一切進行得好好的,她當初為何突然要將這個訊息洩露給你?”
安寧的面色更白了,她的瞳孔緩緩放大,心慌地道:“難道、難道不是宋姨迷途知返,覺得這件事情做得不對,所以……”
“我們從來就不認為我們做的是錯的,又何來迷途知返?”
伍秀雲的面色又嚴肅了幾分,眸光也更顯銳利。
安寧的心跳突然間就加快了,她覺得走到了今天,她居然還是沒有窺得全部的真相。
一定……一定有什麼東西她沒有注意到。
她到底漏了什麼?
安寧突然捧住自己的頭,覺得頭有些痛。
伍秀雲又輕笑了一聲,似乎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可憐,目光也帶上些憐憫。
“安寧,你就沒有想過,我們的礦賣去了哪兒?既然我們不造反,那我們賣的錢又拿去做什麼了?”
安寧眸子遲鈍的轉了轉,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但是她又覺這事太過荒唐,讓人難以置信。
但是……將所有的答案都排除了之後,那個最不可能的答案,也許就是真相。
安寧猛地退後了一步,滿含警惕地望著伍秀雲,顫聲道:“你、你們是皇帝的人?不、不對……”
安寧搖著頭,思緒有些混亂。
“你們、你們是定遠侯的人?也不對,哦……呵……”
安寧笑了起來,她覺得雙腿發軟,然後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她明白了。
“皇帝、定遠侯,還有你們,你們早就是一夥兒的了,對嗎?”
伍秀雲冷眼看著她,眼裡難得地露出一絲讚許。
“還不算太笨。”
安寧卻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思緒紛雜,她努力按捺住自己快要跳出喉嚨口的心臟,默默地捋著。
伍秀雲也不慌,靜靜地等著她將整件事情想明白。
安寧眼珠茫然地轉著,轉著轉著,她的眸子慢慢清明起來。
她懂了。
只見她抬起蒼白的小臉,定定地看向伍秀雲,道:“皇帝想要的是剷除宰相,獲得權力。而你想要的是替伍家平反。所以應該是很久之前,你便帶著礦脈的訊息找到了定遠侯,定遠侯幫你與皇帝取得了聯絡,你用礦,換得了皇帝為伍家平反的承諾。”
“但是平反這件事需要有人去做,而且必須是一個心計智謀都能碾壓宰相的人。所以……定遠侯便大氣地貢獻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然後,你們故意在黑市上放出一批貨,引得沈濯的注意,作為誘餌,將他引到了玉峰山。知子莫若父,定遠侯算準了,以沈濯剛直不阿的性子,一定會秉公辦理此事。”
“而……你們的目的,便是引他將我們寨子裡所有的人都抓到盛京去,藉此牽連出十九年前的案件,然後以沈濯為刀,除掉宰相。這樣,又為故人翻了案,皇帝也除去了心頭大患。而定遠侯也為沈濯創下了機會,掙得了如今宰相的高位。”
“而你們當初將這訊息故意透露給我,只是將我也算計其中,當了給沈濯指引方向的棋子,帶著他找到了出路,找到了陶祖安,讓他不至於懷疑什麼。畢竟他那般聰慧又敏銳。而我這個傻子,不知不覺便成了你們的遮掩。”
“我說得對嗎?”
“啪啪”的掌聲在這清寂的山間響起。
伍秀雲放下自己鼓掌的手,眼眸裡的讚許又濃了幾分。
“沒錯,我們一直都想平反,可是你娘太軟弱了,因為你是她的軟肋。我們跟她提過,她怕出意外,所以不願意。後來我們就只有自己去實行了。”
安寧眼眶發紅,心頭一股怒氣升起,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恨恨地瞪著伍秀雲。
“你們將寨子裡的人、沈濯、包括我,都當成了棋子,可是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這樣會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嗎?”
伍秀雲的眸光微黯,她輕嘆一聲:“如果我說,害死那麼多人這件事情,不是我們的計劃呢?”
安寧怒聲道:“不是計劃,它可以是意外啊!”
伍秀雲卻定定地看著她,眸光幽深,她嗤笑一聲,意味深長地道:“你覺得它是意外?”
安寧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唇色也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