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巡檢司辦案，閒人迴避？！”
“我是閒人嗎？我是嗎？！”
沈慕珩揹著手，咬牙切齒的來回踱步：“當時可是我第一個衝進去！那幫巡檢司的小兔崽子，一個個的比我家老太爺腿腳還慢，翻臉不認人的功夫倒是練得夠好！”
申子湘當值當的好好的，被找上門來一通抱怨，也沒搞清楚到底是何事，只當歇口氣聽人說書來了。
只是這話聽多了也煩，他輕吹一口茶盞浮葉，嘴角微動，到底沒忍住開了口：“話也不能這麼說，你到底是禁軍那邊的，本也與巡檢司挨不著，人家辦案迴避一二也正常，哪兒就談得上翻臉不認人了。”
“嘿！”沈慕珩委屈勁兒上來了，扒著衣領給他看：“那我還負傷了呢！你是沒瞅見，那申小娘子臉都白了，一整個炭盆矇頭蓋臉的過去，要不是我一個飛撲，用這甲冑擋了擋，可絕不止這點子燙傷了！”
申子湘手一頓，瞧著那塊敷了藥，顯得更加嚴重的傷口，眉頭皺得死緊，都快被氣笑了，茶杯往桌上一頓：“申小娘子？你怎的不早說？”
好一張碎嘴，叨叨抱怨半晌，光繞著巡檢司那點子話頭說事兒，聽得他直到這會兒才搞明白大體經過，頓時就拿扇柄給了對面胳膊一下。
“呦！”沈慕珩賣慘不成反被打，瞪了雙眼喊道：“子湘兄！”
申子湘也沒甚好氣：“申記出事你不早說，淨在這七拉八扯的說什麼巡檢司——”
“——申記到底出了何事？”
“——申小娘可有受傷？”
“——究竟是何人所為？”
“——前因後果可都清楚？”
“啊？申記如何？亂了點，但瞧著大件兒都還在，小娘子也沒受傷……”沈慕珩見他面帶急色，先是一愣，把知道的都禿嚕了一遍，片刻後反應過來，帶著懷疑的眼神兒上下瞄著申子湘：“子湘兄啊，你怎的突然如此關心申記了？”
不對勁啊，不對勁。
先前子湘兄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是誰一開始還嫌棄人家來著。
申子湘自動無視沈慕珩探究的神情，目光沉沉，思索片刻：“你之前可有見過那些鬧事之人？”
沈慕珩在禁軍的這幾個月也不是白待的，還真能說上一二來：“嘿，你還別說，我先前雖未見過這幾人，不過我從一巡檢弟兄那兒聽了一嘴，好似是通善、進昌坊那邊的熟臉兒。”
通善？那不是汴京東南角，管制疏鬆之地嗎？
申子湘雖遵從師長們的建言，進了翰林院當值，但到底舍不下大理寺，閒暇期間常藉由職務之便，閱覽些翰林院裡存留編纂用的公案卷宗。
雖都不是些大案要案，但也令人進益不少。
“東南坊間，人稠舍亂，市價低，多溝渠，為亂象頻生之地。”申子湘思及之前看過的案子，眼眸微閃：“前後幾年間，曾有多起尋釁滋事案的犯人出自那片地界兒。”
“說來也巧，基本都是隻打砸，不傷人。罪行輕的，關個月餘半載的，也就放了，罪行重的，也有人拿錢來贖輕些罪過。”
“只是不知，這些不逞之徒，都是哪兒來的錢贖人呢——”
申子湘雙眼一眯，神色不善。
沈慕珩溜達累了，往椅子上一歪，二郎腿一翹：“背後之人給的唄。”
“這事兒，明擺著就是有人指使，就是查起來範圍太大，還是叫那幾人直接吐口來的麻利！要不是巡檢司那幫子完蛋玩意兒攔著，老子早叫他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
申子湘亦是如此想法。
只是……他看著沈慕珩近來越發粗鄙的言行，無聲的搖了搖頭。
“罷了，此事我去查，你莫要與巡檢司再起衝突。”
沈慕珩撇嘴，見申子湘一臉端方嚴肅的看過來，到底沒再擰著，彆彆扭扭的應了一聲：“知道了……子湘兄可一定別放過他們啊，不然申小娘子可白受這麼頓驚嚇了，我這傷也著實疼呢……”
申子湘無語的看著他頂著張糙漢臉裝嬌氣，有些身心不適：“……髭鬚該理還是要理，記得潔面。”
言罷，起身離去。
臨近下值的時辰，陽光從後腦勺的方向照來，申子湘的雙眼藏在了眉弓下的陰影中。
有經過的小廝行禮時無意瞟見一眼，一個激靈，又深深的埋下頭去。
……
第二日，申記食肆。
申元容一覺睡到晌午，精神奕奕的起床，覺得心胸開闊不少。
瞅著鋪子裡損毀的物件兒，也沒有那麼煩躁了。
這日子該過還是得過，出了問題就解決問題，才能讓事情正向發展下去。
該修的修，該清的清，好在有錢阿婆和小七幫忙，很快就把大堂收拾了一大半。顯眼的垃圾都沒了，只地面、牆面上還有些汙漬，瘸了腿的桌子得讓木匠來修，櫃檯上的缺損都得再去採買補上。
其他的倒不剩什麼了。
“小七是真能幹。”申元容挽袖叉腰的站在門口，看著店內點了點頭。
感覺她都沒怎麼幹，活兒就刷刷刷的沒了。
小七知道在說她，靦腆的笑了，身上穿著申元容買回來的成衣，稍微有些大，也沒什麼繡花，不過嶄新嶄新的，摸起來也軟和。
還染著陽光和皂角的味道，清香清香的。
小七聞著渾身是勁兒。
錢阿婆拎著從隔壁買的包子晃晃蕩蕩的進門來，往桌上一擱：“快來吃點罷，餘下的過會兒再收。”
“豬肉大蔥的？嘖，還是肉香。”申元容一口下去，滿嘴流油。
小七也捧了一個，聞言也使勁兒點頭。
她倆都是肉食動物，不像錢阿婆，年紀大了，吃素比較多。
三人正吃著，門口冒出個頭來。
那人擱門口左右望望，鬼鬼祟祟的進來：“吃著呢？”
“呦，趙公！”申元容三兩口嚥下嘴裡的包子，匆忙站起身來鄭重施了一禮道：“還未謝過您昨日報信之恩。”
“本想著上門致謝的，只店裡還未收拾妥當，便耽擱了些許。”
趙公見狀唬了一跳，忙上前兩步就是一扶：“不過是喊一聲的功夫，值當什麼！快起快起。”
他自覺不過是跑了個腿，見這小娘子如此鄭重其事的，還有些難為情起來。
“若非趙公去的及時，此事也沒那麼快收場，趙公當得一禮。”申元容堅持一揖到底。
再晚片刻，怕是沈慕珩再身手了得，也救不了她，想想那後果都可怕。
趙公叫她說得越發扭捏，趕緊轉移話題道：“謝不謝的……再說再說，我此次來，是有訊息要告知你們一聲。”
他再次四下張望一番，嗅著肉包的香味兒舔了舔嘴，湊到三人面前小聲道：“我家那小子，不是在廂公事所當值嗎，今兒個聽說了申記的事兒，特地尋人打探了下，還真叫他問出了點東西嘿！”
“昨兒那鬧事之人，就為首的那個，有認識他的說，昨兒個瞧見他從蘭陵坊那塊兒出來的！”
蘭陵坊？
擱以前，申元容可能還真沒聽過這地兒。
不過眼下嘛……
申元容和錢阿婆對視一眼，有些瞭然。
若無意外，怕就是那家下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