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樓？”

申子湘給對面續了杯茶水：“可是蘭陵坊那家？”

“正是那家！”同窗餘士子道謝接過，深吸一口茶香道：“說來也巧，我本欲往巡檢司尋表兄打探一二，誰知半道遇上了一舊識，如今正在蘭陵坊那邊的廂公事所當差。”

“唔——這茶，飲之微甘，香如桂蘭，好茶好茶。”

餘士子啜飲一口，搖頭晃腦的繼續道：“申兄要打聽的那幾人，雖不是蘭陵坊的戶籍，前兒個卻在那邊鬧了點亂子，正是康樂樓的掌櫃出來打了圓場，當時正是我那舊識當值，去巡檢司一認就認出來了。”

申子湘面上掛著笑，不動聲色的聽著：“廂公事所的，為何要去巡檢司認人？”

“嗐，這事兒我還真問了一嘴，說是有人到巡檢司告發的，見過那幾人在蘭陵坊出沒，這才叫廂公事所的過去認人，不成想讓我撞了個正著，時也運也……”

二人坐在茶樓包廂裡，喝了兩杯熱茶，餘士子拿起摺扇搖了搖。

申子湘聞著鼻尖的香氣，瞅瞅對方頭頂碩大一朵金菊，再瞅瞅窗外的颯颯秋風，把裝樣子的摺扇默默收了起來，衝著對面拱手道：

“也是餘兄運道好，子湘在此多謝餘兄此番援手。”

“好說好說，只是子湘兄對此事如此上心，可是有何緣故？”

“不過是受友人所託罷了——這茶的第三泡香氣更為濃郁，餘兄快試試……”

……

沈御史府。

申元容拎著謝禮登門。

不說見著人了，大門都沒邁進去。

她活動了一下勒的通紅的手心，無奈的看著伸長胳膊攔著她的門房：“我真的認識你家郎君，要不你進去稟報一聲呢？”

門房瞧著面前女郎的容色，也有點猶疑，懷疑是不是自家小郎君哪朵桃花找上門來了，不過懷疑歸懷疑，那胳膊是一點兒沒動。

沈御史為官公正嚴明，往日得罪了不少人，處處都有眼睛盯著府上，可不能一時疏忽給主家招禍！

門房想著管家日日的叮囑，精神一凜。

沒有主子的吩咐，誰也甭想進去一步！

他挺了挺胸，還想拒絕：“我家郎君不在，女郎還是改日再……誒？”

有熟悉的轎子從拐角處過來，一人身著從三品的紫色官袍，施施然的撩開轎簾探出身來，袍角被風吹起，走動間劃出氣勢凜凜之感。

門房顧不得別的，伸手把面前人一撥拉，面上迅速掛上笑意，躬身迎了上去：“家主。”

沈相公聞聲一瞥，進門的腳步瞬間慢了下來：“——申娘子？”

申娘子？

門房笑容一僵。

申元容從後頭探出個腦袋來：“……您認得我？”

方才聽門房喊這人家主，如無意外，應就是沈慕珩父親了，仔細一打量，面上確與沈慕珩有五六分相似，只不過威勢更重，令人不敢直視。

她隱隱記起鹿鳴宴上，餘光瞟見的那一片紫袍，心中有幾分瞭然。

果不其然——

“鹿鳴宴一會，娘子的龍井藕粉令人至今難忘。”

沈相公倒是出人意料的沒有什麼架子，瞧見她提著的食盒包裹，給小廝遞了個眼色，馬上就有人上前接過。

“娘子是來尋阿珩的？”

“正是，兒此番前來，特向沈小郎君致謝的。”

本以為此番怕是要白跑一趟，誰知峰迴路轉，申元容馬上打蛇隨棍上，微施一禮答道。

沒辦法，誰讓沈府離申記這麼遠，來這一趟感覺腿都細了一圈。

“哦？致謝？所為何事？”沈相公這幾日忙於公務，還真不知發生了什麼，一面伸手請她進府，一面問道。

申元容雖然初時被沈相公一身官威震懾住了，後來聊了兩句，又覺得對方頗像前世的一位長輩，面上雖然兇兇的，其實內裡很好說話。

一時便放鬆下來，一邊隨著沈相公往裡行去，一邊將那日之事細細講來。

身後的門房原還慫著頭，見兩人連著迎上來的管家小廝們，一眾人越走越遠，背影越過拐角瞧不見了，這才直起身來，挺著胸回到崗位上去了。

待沈慕珩回府，一入主院便發覺出與往日的不同來。

一股似蘭非蘭的香氣瀰漫，來來往往的丫鬟僕從們端著各色點心小食，堂屋裡還傳出他爹爽朗的笑聲。

“爹！做什麼呢這麼開心……申，申娘子？”

因為跑的太快，沒來得及被告知今日有客的沈慕珩，大咧咧的闖了進去。

申元容和沈相公一同噤聲，回首望去。

風塵僕僕灰頭土臉的沈慕珩：？

沈相公：……丟攆，太丟攆！

屋裡一時沉默極了。

申元容憋著笑站起身來：“沈郎君安好。”

“啊，好好……”依著沈慕珩的厚臉皮，尷尬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連她來幹嘛的都忘了問，心神全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去。

“這是吃著呢？”

他忙活了一天，餓得不行，此時見了噴香的一桌子吃食，形象什麼的也顧不得了，洗把手就往桌邊湊。

沈相公想呵斥他，又礙於外人在，到底留了幾分薄面，瞪了他一眼由著他坐了。

申元容見狀趕緊方才的話題：“——這蘭花取下花瓣，用淡鹽水浸泡，勤換著水些，三四日就可用了，漂洗乾淨泡茶時添上些許，其香韻致高遠，飲後唇齒留香。”

說著，挽袖執茶，親倒了一杯敬與沈御史：“沈相公請用。”

連吃了三塊蓮子糕的沈慕珩這會兒也有些口乾：“怎的沒我的份兒？”

申元容看看他面前剛被丫鬟端上來的，滿當當的茶杯：……

我倒是想給你倒一杯，可是倒哪兒，直接倒你嘴裡嗎？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沈相公虎目一瞪，旁邊有機靈的趕緊又端了空盞上來。

要說這沈府，架勢比之前的譚府更大。

就這麼間屋子，裡面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小廝兩個，還有個管家在旁邊候著，外頭還站著倆打簾的，院子裡粗使丫頭兩個，還有守門的婆子和護衛。

端菜來的還不是這些個人，想來應是後廚房的。

但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在這裡要比在譚府還要更自在些。

沈慕珩如願拿到一杯蘭花茶，只不過因著太渴了，一仰頭，整個一牛飲牡丹的喝法，半分香氣沒品著。

沈相公在旁邊氣的。

攏共沒有多少花瓣，還叫這小子浪費一杯，罷了罷了。

正主既然來了，沈相公也不欲多留，藉著公務的由頭，揣著剩下的蘭花施施然的走了，留下咬著點心一頭霧水的沈慕珩。

吃完還咂咂嘴，跟申元容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應過來，直不楞登問道：“誒，申娘子今日登門，是送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