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綰綰的講述下,一件發生在二十年前的塵封往事,就此向我們緩緩拉開序幕……
二十年前,平安鎮第一小學校門外。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沒了那個大哥哥保護,她就啥也不是!”
在帶頭的一個小男孩的大聲叫喊下,一群五年級的男生,快步流星地向前奔跑著,有的在認真地平視前方,有的在彼此嬉笑打鬧。他們雖然有一個規模較大的隊伍,但是卻莫名其妙地給那些看到的人一種感覺:他們大部分都是被人拉著,前來湊熱鬧的。
而他們面前追趕著的,是一個左眼眼眶空洞洞的小女孩:那正是當時的馮綰綰。
“快停下來啊,獨眼龍!”
“跑什麼呀?直接叫你的那個大哥哥過來保護你,不就行了嗎?”
“我看啊,估計是那個大哥哥都不願意再出手幫你這種怪胎了吧?”
“哈哈哈哈!”
馮綰綰並不想搭理他們,兀自向前奔跑著。可見此情形,身後追趕著她的那群男生,反倒像是吃了興奮劑一般,更起勁了,大笑著加快了追趕她的腳步。
因為被身後的那幫傢伙追趕得太久,體力迅速流失,而且馮綰綰也畢竟是一個身體素質不如男生的小女生,所以,在這雙重原因下,馮綰綰逐漸開始感到有些雙腿痠軟、體力不支了。
要是再這樣跑下去的話,鐵定是要被他們追趕上的。
情急之下,馮綰綰突然記起:前方的街道需要經過一個十字路口,而在從右邊拐過那個十字路口以後,再往前走一點點,就可以在路邊找到一條平時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巷子。藉助那條小巷子的視野盲區,或許是現在有可能幫助自己脫離險境的唯一辦法了。
於是,馮綰綰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她爆發式地加快了自己奔跑的腳步,朝著前方的十字路口處,竭盡全力地衝了過去。
身後傳來一陣男生們興奮的叫喊聲:“哈哈!怎麼還有力氣衝刺啊?”
馮綰綰不顧他們的嘲笑,飛速衝過前方的那個十字路口,轉而拐進了路邊的那條巷子裡,並在慌亂之際,趕忙躲到了一個垃圾桶後面。
馮綰綰惶恐不安地蹲在那個垃圾桶後面,瑟瑟發抖,屏住呼吸,在心裡祈禱著他們千萬不要注意到這條小巷子的存在。
不過,好在蒼天有眼,那群男生在浩浩蕩蕩地從巷子口前面經過的時候,也確實沒有注意到這條小巷子的存在,而是徑直沿著筆直向前的街道,一邊互相詢問著“她人呢”“怎麼這麼快就跑沒影了”,一邊從巷子口前面跑了過去,就這樣與近在咫尺的馮綰綰擦肩而過。
聽著他們的聲音逐漸遠去,馮綰綰心裡的那塊大石頭也可算是落了下來。
然而,正當馮綰綰鬆了一口氣,剛準備從垃圾桶後面鑽出來跑路的時候,她就透過巷子口的那塊狹窄的視野,驚愕失色地發現他們居然又從那邊拐回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驚嚇,使得馮綰綰趕緊又鑽回了那個垃圾桶後面。
這一次,他們依舊沒有發現馮綰綰其實正躲在那個垃圾桶後面,也依舊沒有派遣出一兩個人,進入小巷子裡,稍作檢視,只是垂頭喪氣地原路返回了。
隱隱之中,馮綰綰好像聽見他們當中的幾個人如此說道:
“臥槽,前面有幾個人在搞群毆,打得老狠了,你沒有看見,躺在地上的那個人,頭破血流的……”
“估計是道上的……”
“快走吧,免得讓他們看見我們,連我們也一塊打嘍!”
“唉,那個死丫頭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過了幾分鐘後,他們的聲音已經徹底從馮綰綰的耳邊消失了,看來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待到他們真正意義上地離開這裡後,出於心中按耐不住的好奇,馮綰綰從那條小巷子裡走出來,回到街道上,然後沿著他們剛才的路線,向前走去,想看看他們方才所說的,到底是怎樣一幅慘烈的景象。
隨著馮綰綰不斷向前走去,一陣髒字連篇的叫罵聲也逐漸從前方的一個拐角處傳入了她的耳中。當馮綰綰穿過拐角處,徑直來到一片空曠的水泥地時,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這樣的一番場景:只見幾個燙著奇形怪狀的怪異髮型、穿著髒兮兮的廉價背心的小混混,正一邊說著難聽的髒話,一邊用力踢著他們面前的一個躺在地上的年輕男子,而在一旁,還有一個嘴裡叼著香菸的青年男人正一臉悠閒地靠在牆壁上,面帶微笑地欣賞著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那個青年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馮綰綰的到來,但是他卻並沒有像是那種一般的小混混一樣,透過厲聲呵斥來讓前來看戲的小孩子趕緊離開,而是在嘴角微微一笑之後,衝著那幾個踢人的小混混喊了一句:“好了!”
那幾個小混混聞言,甚是聽話地停下了腳上的動作。
青年男人得意洋洋地走到那個躺在地上的年輕男子身邊,當著尚且年幼的馮綰綰的面,用力將手中的那根還沒有吸到頭的香菸甩在了他的臉上,並大聲嘲諷他道:“菜鳥,你以後還敢不敢再欺負我弟弟了?哈?”
那個躺在地上的年輕男子顯然是感到很不服氣,雖然目前的局勢對他來說,絕對是劣勢,但是他卻仍舊用著一股不惡而嚴的語氣,憤怒地回應青年男人道:“我他媽的都已經跟你說過好幾遍了,明明就是你那沒事找事的弟弟主動要來我兄弟開的那家飯店吃霸王餐的!他都已經把‘鬧事’的這意圖明明白白地寫在自己臉上了!既然這事兒當時我都已經看在眼裡了,難道當兄弟的,我還能不幫我的兄弟教訓這種鬧事的傢伙不成?”
“喲呵!事到如今,沒想到你居然還敢跟我嘴硬!”說完,青年男人便是用力一腳狠狠地踢在了年輕男子的肚子上。
“姓屠的,我操你媽!你他媽的,就是鐵了心要不講理是吧?等老子回來混出頭了,當老大了,肯定第一個就會先把你這傢伙給教訓得心服口服!”
青年男人聞言,不禁啞然失笑:“呵呵,就你這小子,牙還沒有長齊呢,就妄想著當老大?那好,老子就在這兒等著你當上老大的那一天!不過,我覺得吧,等到你當上老大的那一天,我估計也快該成為世界首富了!哈哈哈哈!”
周圍的那幾個小混混聽了,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好了,不搭理這個自不量力的傻子了!我們走,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做他的老大夢吧!哈哈哈哈!”說完,青年男人便帶著那幾個小混混,在一陣充滿鄙夷的歡笑聲中,大步離開了這裡。
待到他們離開後,那個年輕男子嘴裡發出痛苦的“哇”的一聲,旋即很是艱難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在坐起來的過程中,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因遍佈全身的疼痛感而劇烈地顫抖著。
他的身材中等而強壯,充滿朝氣的年輕臉蛋看起來也並不算醜,只是可惜,現在上面沾滿了髒兮兮的灰塵與泥土。
此時此刻,他正在嘗試著用手將從額頭處源源不斷流出來的鮮血擦拭乾淨,因為手邊既沒有紙巾,也沒有創可貼,所以擦起血來,就顯得格外地費勁。
他一邊擦著臉上的鮮血,一邊在嘴裡痛罵道:“操你媽的,屠廣忠,你這個囂張的傢伙,不就是手底下有幾個小嘍囉嗎?還真他媽的以為自己也算個大人物了?”
“喂……你……你還好嗎……”
突如其來的小女孩的聲音,讓那個強壯的年輕男子不由得嚇了一跳。待到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左眼眶空洞洞的小女孩,正面露關心地站在自己面前。
“請問……”馮綰綰抿了抿嘴唇,看起來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你需要創可貼嗎?”
“啊?”年輕男子愣了愣,“哪兒來的小鬼?去去去,別來我這裡搗亂!”
“可是……你的臉上……現在正流著血誒……”
這句話整得年輕男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於是,在原地尷尬了一會兒後,他只好應付式地向馮綰綰開口道:“啊,行啦行啦,我需要創可貼!快點給我一片吧!”
馮綰綰從口袋裡取出來了一片創可貼,年輕男子本想伸手將其接過,可誰料,馮綰綰竟自己動手將創可貼表面的那層隔離滲透膜,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貼在了年輕男子額頭上的傷口處。
年輕男子先是愣了愣,隨後頓時抿住了嘴,轉而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看了馮綰綰兩眼。
馮綰綰注意到了年輕男子向自己投射過來的這股目光,略感不解地向他詢問道:“怎麼了,大哥哥?”
“啊……沒事……話說……你這臭小鬼,這個時間點,都快該回家吃晚飯了吧?你怎麼還在大街上瞎晃悠?”
“我剛剛一直被班裡的同學追著,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們……”
“啊?被人追?還是被同班同學追?他們為什麼要追你啊?”
“他們說我是怪胎。”
“啊?為……”年輕男子看了看馮綰綰那空洞得嚇人的左眼眶,遂把剛說完一半的話又給咽回了肚子裡。
“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我跟他們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於是,馮綰綰便把自己一直因為左眼眼球的缺失而被班裡的同學當作是怪胎並長期遭受霸凌的具體情況,詳細地告訴給了年輕男子,語氣成熟得……讓人心疼……
“操他媽的,這幫小屄崽子,真是一群沒有教養的東西!要是不狠狠地收拾他們一頓,恐怕他們永遠都不會長記性!喂,小姑娘,你是在哪一所學校上學的?”
“平安鎮第一小學……”
“鎮一小是吧……那好,明天下午你們放學的時候,你就等著看我怎麼幫你痛扁那幫小屄崽子就行了!”
“啊?是真的嗎?”馮綰綰依舊是有些半信半疑。
“哈哈,放心吧!你就等著看好戲就行!我要讓那幫小屄崽子,從今往後,都再也不敢欺負你!哦不,我還要讓那幫小屄崽子,從今往後,都管你叫大姐!”
等到第二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正如同往常一樣,馮綰綰依舊是被一群同班的男生纏住了,只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那群男生將馮綰綰獨自一人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似乎是領頭的那個小男孩一臉獰笑地從人牆當中走出來,走到馮綰綰面前,雙手抱臂,看起來神氣十足,並洋洋自得地對她說道:“哼哼,你跑啊,怪胎?我看你這回怎麼跑!昨天也不知道是怎麼讓你跑掉的,但是今天,既然我們已經把你給圍住了,那就是甕中捉鱉嘍!”
他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聲音便不知從何處傳來,只聽見那個聲音如此說道:“哦?你說誰是鱉啊?”
“啊!”
隨著小男孩的一聲慘叫,視野之中,只見一個強壯的年輕男子用自己那寬大而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拍打在了小男孩那窄小的肩膀上,在拍得他全身猛地一震的同時,更是讓他嚇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小屄崽子,我告訴你啊,從今天開始,她,都由我來罩著!要是讓我知道了,你們以後有誰再敢動她一根毫毛,那麼……至於接下來,你們會淪落到怎樣的一種下場,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懂的……”說著,他便將掛著笑容的臉緩緩靠近了那個小男孩,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可怕得……就宛若是一位不怒而威的凶神……
小男孩渾身不住地顫抖著,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再也沒有了先前表現出來的那股神氣。
事後,在那群男生的一陣陣“大哥慢走,綰姐慢走”的恭送聲中,年輕男子一臉愉悅地帶著尚且懵逼的馮綰綰,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現場……
“喏,這個給你!”在護送馮綰綰回家的路上,年輕男子緩緩遞給了馮綰綰一個布料精緻的黑布眼罩,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也算是能對你的臉起到一個區域性美化的作用。”
“哦,謝謝!”馮綰綰面帶微笑地欣然收下了年輕男子送給自己的這個黑布眼罩,“話說,你為什麼要幫我呀?”
“嗯……”年輕男子撅起嘴,摸了摸略有胡茬的下巴,隨即指了指自己額頭上貼著的那片創可貼,“也許是因為這個吧……”
“哈哈!”二人相互對視著發呆了片刻後,就彷彿是有默契一般,同時相視一笑。
“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馮綰綰,你呢?”
“嗯……我倒也想告訴你,只不過,像我這種在道上混著的人,一般是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的……既然這樣的話,不如,你就叫我……鳥哥吧!”
“啊?鳥哥?好奇怪的名字!哈哈哈哈!”
在聽到了馮綰綰的哈哈大笑過後,鳥哥也不禁笑出了聲來。
夕陽西下,一大一小的身影,相伴行走在寬闊的街道之上。不知不覺之間,他們的影子早已經被那昏黃而又傾斜的陽光給拉得老長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