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上清境的一切事宜交給族長,天歡與冰裳帶著天兵雙雙下界。
如今的荒淵門口雖還是一片荒蕪,卻隱隱泛著光芒,界碑高聳,與之前冰裳看到的一點兒也不一樣。
看來捏碎玉笛的那一刻,有些事情還是起了細微的變化。
天歡並非第一次來荒淵了,不過她很嫌棄這裡,“這麼荒涼,稷澤真會躲藏在這兒?”
冰裳肯定的點頭,“當然,不管怎麼說,稷澤的確以一己之力封印了魔界。如果想殺了他,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這些妖魔會不會趁亂逃脫。”
天歡卻道:“不必擔憂,當初荒淵沒有結界,一樣能被天界趕殺,如今魔神被封印在火陽鼎下,還怕幾個無名小卒作甚?”
這話給了冰裳底氣,她道:“我自己去,你守住這界碑入口就是。”
天歡有些不情願,卻還是點了點頭,“不要逞強。”
冰裳笑了笑,瞬間從眉心凝出一根帶著森然寒氣的冰針,猛然刺入了界碑之中。
“咔”,清脆的撞擊聲閃過,激起一層白霧,界碑震盪了一瞬,隨即安靜下來。
天歡好奇,“沒用嗎?”
冰裳有些緊張,她盯住界碑,不信自己眉心凝成的冰針會不頂用。
等了片刻,界碑依舊毫無動靜。
就在她即將再次出手時,那界碑忽然晃盪了兩下,龜裂出了一道細紋,裡面瀉出星星點點的光。
冰裳伸手觸了上去,手下是柔軟且冰涼的手感,再往裡探進一分,冰裳整個人瞬間被吸了進去。
天歡嚇了一跳,急忙過去敲打界碑,可那界碑卻恢復了堅硬,連剛才龜裂的痕跡都不見了。
“怎麼回事?”她與冰裳算是初相識,可無論如何她都是不希望她受到傷害的。
天歡正欲強行破開界碑,忽然一陣冷風拂過,她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這裡好像不對勁!”
天空中突兀的多出來了幾團黑雲,黑雲滾滾,似乎遮蔽了整個蒼穹,將整座荒淵都籠罩在其中。
是祥瑞,還是示警?
天歡嚴陣以待,立即召集族人列陣,也許界碑出了裂痕,有那不知死活的妖魔要出關了?
此刻的界碑內,冰裳持著天琊與稷澤遙遙相望。
不同於上次的黑暗,這次的界碑內燈火通明,每一寸都能讓冰裳看的清清楚楚。
越是清楚她越是警惕,這時的情況分明提醒著她稷澤此刻的強大。
稷澤靠在榻上,氣定神閒,與上次相見的頹廢判若兩人。
“你找來了?”
稷澤淡淡問道,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哀樂。
“你倒是先知先覺。”
稷澤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初凰死了。”他很平靜的敘事,似乎並不驚訝。
冰裳沒有回答,稷澤也不在意,他換了個姿勢,似乎是躺累了一般。
“真是沒用,一對兒蠢貨。”
冰裳反倒笑了,“你說人家是蠢貨?要是沒有我這個變數,他們的打算是多半會成功。仗著宇神的身份,以已知算無知,簡直是易如反掌。”
稷澤譏諷道:“難道不是嗎?佔據了這麼多的有利條件,卻一遇到些變數就完敗,這還不是無能?就為了肚子裡那塊肉,生生填進去自己一條命,連鳳凰一族也棄之不顧,既愚蠢又無用,白佔了這麼多好處。”
冰裳倒是納罕,“你們不是一向交好嗎?”
雖然也明白稷澤在這背後的算計,可她想著兩人無論如何總該是朋友吧。
算計落空,稷澤心中的鬱氣左突右撞,不得不一吐為快,“是啊,如此大開方便之門,還是成了一場空,難不成是天道有心如此?初凰作惡多端也就罷了,我不過是推波助瀾,為何天道不能網開一面?”
冰裳掩下神色,“天道又不是傻子,你躲在初凰背後,看似什麼都沒做,其實撕裂時空等等,若無你的暗許,她也不會做的如此膽大包天,幾乎都不曾避著人了。她的因果,你當然要負一半的責任。”
稷澤臉上氣定神閒的笑容漸漸隱去,“我當真如此不堪?”
冰裳道:“倒也不是,若是能死在我的劍下,也算是壯烈了。”
稷澤的目光陡然陰沉下來,“一介凡人,妄想屠神?”
冰裳不甚在意,“我也許做不到屠神,可若再加上天歡呢?我們早已搜過帝冕的魂,你在其中的種種作用,雖不明顯,卻處處留有線索,想必不多時,你這荒淵界碑底下就會被尋仇之人佔滿了。”
稷澤仍舊不甘,“我守護人間萬年,神魔大戰、封印荒淵從不曾猶豫,我不過想多活一些年歲,有何不可?”
冰裳的劍已經橫在了身前,暴漲的藍光映襯著她的臉。
“你有功,也有過,功過相抵,今日算的,是我和你的私仇。若無你的指點,葉冰裳會順遂的走完這一生,可惜了,你偏指點著初凰去作孽。除了我的私仇,還有三千小世界的因果,你為虎作倀犯的孽障,早已多到不能償還了。”
稷澤冷然的看著冰裳,他的算計省心又省力,先是用一身神力封印荒淵,將自己與魔界結界融為一體,獨留一絲元神在界碑之內。再等他指點著黎蘇蘇與澹臺燼滅世重生,他便有機會利用這一縷元神再獲新生。
到那時天地間只有黎蘇蘇和澹臺燼兩個“神仙”,而他稷澤則是上古大神,稍加恢復便能殺了他們。到那時,新的天界是誰做主,還不是一目瞭然嗎?
稷澤總說自己守衛天界、人間有功,可他的算計實在不能不用惡毒去形容。
原本沒有辛嫆穿越到冰裳身上時,這條路是一定成功了的。
別的不說,就拿過去鏡來說,本就是稷澤右眼所化,說的是展現過去未來的景象,可真正看到什麼,還不是由得稷澤說了算?
所以如今,他斷不可留。冰裳拼上了自己在此間的所有修為,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來此,她便沒打算活著離開這個世界。
“不必多說了,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評判對錯。”
冰裳冷哼,手腕一抖,天琊飛旋著朝稷澤襲去。
稷澤的身子突然騰起,雙臂張開,兩道青色的屏障擋住了天琊的攻勢。
“噌”一聲,天琊插進了青色屏障之內,發出一聲巨響,稷澤的臉色微微有些泛白。
冰裳不敢小覷稷澤,手中法訣一掐,天琊飛回了她手中。
兩人都不說話了,氣氛一下變得僵硬。
稷澤緩緩坐起,他的臉色不太好看,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
看著他不再偽裝的神情,冰裳道:“你們的確能算天算地,不過我也不差,懂得投機取巧。稷澤,你以一身神力封印荒淵,那麼你本身還剩幾分呢?”
稷澤不屑的嗤笑,“你就是現在殺了我又如何?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永遠能有重來的機會。”
“是嗎?”冰裳的唇邊綻放出一抹冷笑,“我只知道蚯蚓只要有一截兒存在,就能重新長出身體,想來你也如此?”
稷澤微露惱怒,“殺了我,荒淵結界一破,只怕人間再次妖魔橫行,那麼你們所做之事又有何意義呢?為了尋仇至天下安危於不顧,那你們和初凰之流又有什麼區別?”
冰裳並不為所動,“稷澤,你高看了自己,這天下沒有你,只會更好。此刻天歡正在為我護法,她是新任戰神,我想魔界但凡有些智商的妖魔,也不會選在這個時辰擾亂人間。”
說著冰裳再次祭出天琊,帶著必死的決心道:“不必多言,受死吧。”
天琊的劍尖再次刺入了青色的屏障之中。
稷澤的瞳孔驟縮,這柄劍他從未見過,可這藍色利劍上的光芒帶著九天雷霆之威,他根本無從抵抗!
冰裳調動起全身神力,以劍相引,默唸口訣,“…九天玄雷,以劍引之!”
劍尖之上,九天雷霆凝聚,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在其中醞釀著。
稷澤的眉頭緊鎖,心中的警兆愈來愈濃烈,可惜他根本無能為力。
荒淵既是保障也是枷鎖,他除了界碑根本無處可藏。
天琊再次狠狠地扎進了青色屏障之內,稷澤的額頭上已經滲出汗水。
這柄劍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即使稷澤的身上有封印之術,但也不足以阻止冰裳的攻擊。
稷澤運轉所有靈力抵擋,他看見冰裳臉色蒼白猶如死屍,頓時心中一喜。但凡神兵利刃使用之時,都會從使用者身上汲取靈力,此刻冰裳如此神色,莫非已到強弩之末?
可就在這時,天空之中突然炸響一聲驚雷,隨即一道紫色玄雷憑空降臨。
稷澤抬頭,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那雷霆不過拇指粗細,卻彷彿一座巨劍直接從天際傾瀉而下,瞬間便砸落到稷澤周圍數丈。
身前空地被砸出一個深洞,稷澤的身子也在劇痛之中跌飛了出去,嘴裡噴出鮮血。
天雷不僅僅砸到稷澤身上,更是劈到了冰裳身上,她痛苦的悶哼一聲,猛的噴出一大口血。
可她並未休息,依舊緊咬牙關支撐著天雷的攻勢,她的臉色慘白,卻沒有半點退縮,反而愈發勇猛。
稷澤的傷勢很重,他的五臟六腑皆受了震盪,他不可置信抬頭望天,“為什麼?”
冰裳冷冷道:“從你痴心妄想的那一刻開始,天道就已經放棄了你。我早就告訴過你,福禍相依,得失參半,天道是公平的。”
稷澤仰天哈哈狂笑,“異想天開,你在這裡除掉我,難不成你還能追擊到各個小世界嗎?”
冰裳的手腕一翻,天琊再次飛起,狠狠地朝稷澤砍去。
稷澤再也不能躲閃,他只覺得自己的身軀似乎被撕裂了般,劇痛難忍,整個人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癱軟在了地上。
他瞪大著眼睛,終於有了一絲恐懼,“你一介凡人催動此劍,早就靈力枯竭,怎麼可能繼續?”
冰裳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因為,天道助我。”
天空中,又一陣轟隆作響,雷電如同長龍般傾斜而下…
界碑外,天歡帶著族人撤的很遠,如此雷劫他們根本不敢靠近。
族人長大了嘴,“這是天罰?”
天歡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她雖然沒有親歷過天罰,但也曾聽族人提及過一二,這種天罰,只要沾惹上一星半點,必遭反噬而死。
冰裳,她竟然能招來天罰?
天歡緊咬著牙,看著遠方雷雲密佈的天空,眼神陰冷。
可是她如果就這麼死了,會不會太可惜了?
天歡難得心情沉重,一瞬不瞬的盯著那處,正要邁過去,冥夜出手擋下。
“不要去。”
看見是他,天歡直接推開了,“你來幹什麼?上清的事兒還未解決完,你不該擅離職守。”
冥夜一頓,自嘲道:“你越來越像師傅了。”
天歡看也未看他,“以後會更像。”
冥夜沒了言語,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趕到了。
這一場雷劫持續了很久,最終,雷霆散去,天空之中一片漆黑,唯獨有月光灑落下來。
天歡的目光看向天穹,“天罰過了。”
冥夜的眼眸暗了幾許。
冰裳的目光卻落在天空之中那一塊黑色的石牌之上。
這塊石牌的顏色不負剛才的細碎金光,反而是一片焦黑,就像是燒過的炭一樣。
她伸出手,還未按下,一陣風吹過,界碑突然變成了灰燼。
天歡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慌亂,界碑沒了,稷澤和冰裳呢?
天歡轉頭,看向四周,哪裡還有稷澤和冰裳的蹤跡?
“葉冰裳!”
曠野無人,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卻沒有任何回應。
冥夜走過去,仔細觀察地上的痕跡,“這裡有靈力的波動。”
界碑底下,是萬丈深淵。
冥夜投了一顆夜明珠下去,起初還能照亮洞口,再往下卻是一無所獲。
他的神情凝重,直覺這個地方不簡單。
天空中突然飄起雪花,一片一片,紛紛揚揚,很快,整個天地之間都變得銀裝素裹。
冥夜的神色變得有些沉重,“這裡怎麼會有雪?”
天歡的視線落在天空之中那些雪上,那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心底忽然想起一段話。
“騰蛇善水,過天劫則直飛四海八荒,天公降瑞雪以慶之。”
忽有所感,天歡抬頭看去,一道紫雷突兀地劈了下來,頓時輻向四肢百骸。
天歡一愣,只覺得全身經脈被忽然開啟,周圍靈氣瘋狂湧入體內。
這是...渡劫?
天歡有些意外,她的天劫居然來的如此輕易?
遠處的族人忽然想起當初天歡閉關三年出關時,上天只降下了八道神雷,如今第九道神雷已降,這是要成真龍了?
天歡化形飛天,騰蛇鱗片迅速褪去,一條通體純白,威嚴無比,渾身散發著龍威的真龍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天空中的烏雲消散,雷霆散盡。
所有人都看呆了,冥夜的雙瞳微縮,這世間第一條真龍,居然是天歡?
天歡的目光掃過冥夜等人,尾巴一甩,仿若是上古聖獸,威嚴無邊。
頭顱昂起,龍角高聳,散發著一種令人臣服的威壓,這種氣息令人心生畏懼。
眾人不敢與它對視,齊刷刷的低下了腦袋。
穿雲化雨,龍威滔天。
這條真龍,是真正的真神了!
天歡滿意的看了自己的新形象一眼,隨後飛上天空,盤旋數圈,龍軀蜿蜒而下,一路飛回到了族人的身邊。
“恭迎神龍歸來。”
“恭喜聖女渡劫成功。”
…
天歡自然欣喜,不過舉目四望,那個助她成神的人去了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