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桑酒的質問,黎蘇蘇一句也答不上來。可她也不是傻子,這個時候承認自己是初凰之女,無異於自殺。所以就算心中有疑慮,她依舊梗著脖子否認。
“沒有根據的事,最好不要胡亂猜測。”
天歡笑著威脅道:“我們也可以搜你的魂啊,不是嗎?”
黎蘇蘇一抖,驚懼萬分,“我並未做錯任何事,甚至一直為了天下蒼生隱忍度日,為何你要咄咄相逼?”
一聲冷哼,天歡突然伸手捏住黎蘇蘇的下顎,迫使她抬頭與自己對視,“為了天下蒼生?奇怪了,天下蒼生怎麼了?需要你去救?你不是神魔結合的怪胎嗎?你也有能力救世?”
黎蘇蘇掙扎,可卻怎麼也甩脫不了天歡的桎梏。只覺得天歡身上散發出強大的壓制,讓她連動都不敢動一動。
天歡冷笑,狠狠將黎蘇蘇摜倒在地,“你父母為了你能成為這世界上的唯一真神,竟然敢算計著滅世重生,所以你覺得,你還能活著走出這上清嗎?”
此時她高高在上的樣子,倒真像是個以勢壓人的反派。只可惜,前因已明,並未有人覺得天歡問的不對。
黎蘇蘇只覺得委屈,“這一切都與我無關,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更是從未對不起天下人。在我所在的時空裡,魔神滅世,屠戮仙門,是我與我的門派一起頑強抵抗。那時我們都要死了,是過去鏡給了我指點,要我穿越到五百年前阻止魔神重生,所以才會有後來種種。初凰與帝冕的故事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我承擔這因果?”
冰裳道:“當初你穿越到葉夕霧身上,也是一般享受她身份帶來的便利,卻從不曾贖她的惡業。如今你既已知身世,難道不該償還因果?你知與不知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承了果,就要接受這個果帶來的一切。總不能一對兒強盜拿著從各家搶來的財寶養大了孩子,害得無數人傾家蕩產,這個孩子卻睜著無辜的大眼說自己不知情,讓大家原諒他吧。”
天歡也介面道:“天下間沒有這樣的道理,更何況你本身就不容於天地,是靠著各個小世界的天材地寶才能活命,甚至於你的靈魂都是各處殘魂所煉化的。你身上的罪孽若是天道計算起來,起碼輪迴個幾百世也還不清。要不這對黑心夫婦貪婪,怎麼會大膽到要你藉機去推動著魔神滅世呢?”
“夠了。”
黎蘇蘇怒喝出聲。她知道也許自己的出身真的很不堪,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這也太冤枉了。天歡和葉冰裳步步緊逼,幾個男人也三緘其口,自己如今是孤立無援了,難道連最基本的尊嚴都保留不住了嗎?
越這樣想,黎蘇蘇便越發覺得自己無辜可憐,一片苦心無人理解,還逼著自己去死。既然如此,這人世間還有什麼留戀?不如自己體面些。
“你們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死嗎?既然我負了天下人,那我死還不成嗎?”
黎蘇蘇咬牙說完,除了蕭凜和桑佑,幾乎無人關注,便當真抽出天兵劍橫在頸前。
眼一閉,猛然割了下去。
想象中的解脫並沒有,黎蘇蘇捂著劇痛的脖頸,一臉驚恐。
“我沒死?”
“哈哈哈…”天歡放肆的笑了起來,“你當死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好歹你也是神魔之子,區區兵刃怎麼會要了你的命?”
黎蘇蘇憤怒的瞪著天歡,恨不得衝上去掐死她,叫她永遠不能這般得意。
蕭凜看了一眼,終於忍不住,“其實…”
“其實你現在無可否認了,”冰裳搶先道:“你看,從你脖頸處流出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黎蘇蘇低下頭一看,頓時呆住了。
除了血,她手底下還有蠕動著的柔然無比的手感。
“那是什麼?”黎蘇蘇喃喃的,似乎已經嚇傻了。
她無可抑制的想到了在漠河水底用定水珠看到的那個妖魔本體,也就是帝冕的原型--一攤爛肉。
也許是上古之神,也許是神獸,總之生於魑魅魍魎之地的一塊爛肉有了神識,修煉出了手段。
所以自己除了鳳凰血脈,的的確確是有帝冕的血脈的。
這個事實讓她不寒而慄,她從沒想過,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悲催。
她踉蹌著、哆哆嗦嗦看向帝冕和初凰。初凰已經死透,連最後的金光都已隕落了,此刻軟軟的倒在地上,人形正在一點點褪去。
帝冕還剩一口氣,可他剛被強行搜過魂,冥夜下手又不大溫柔,所以此刻他還有些恍然。
這樣脆弱的兩個人是自己的父母?這樣面善的兩人會圖謀出滅世的大計?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從出生就一直堅持的正道算什麼?
哪怕做錯過一些事,可她從未懷疑過自己道。可是…可是…片刻之內黎蘇蘇腦海裡閃過了很多內容。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捉到妖魔總是玩一會兒就放走了,哪怕掌門爹爹再痛恨妖魔,與他們勢不兩立,自己也從未動手殺過。
那時自己將這一行為定性為善良,可是如今想來,是否也是同類相憐呢?
不,不是這樣的,稷澤說過了,自己是這世間唯一的神女,她只是愛這個世界,她不是妖魔。
忽然間抓住了主心骨,黎蘇蘇臉上又顯出理直氣壯來,“你說我有罪,好,我認了,你們要我償還因果,那我就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死,我只是要告訴你們,無論神仙妖魔,只要一心向善,都是可以修成正果的。”
天歡輕蔑一笑,“別以為你死了就能洗清罪責了。那些因為你而崩潰的小世界誰來補償呢?”
黎蘇蘇崩潰了,“那你想要我如何?命只有一條,想要就拿去。”
天歡冷笑:“那你還有什麼可以拿來償還因果的呢?死亡不過是逃避,你的命沒那麼尊貴。”
黎蘇蘇咬唇,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我...我可以用我的血,用我的魂魄來祭天,用我的生命來彌補我犯下的錯誤。這樣總行了吧?”
冰裳看著她們爭執,彷彿這些事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可是她知道不僅於此,起碼還有一個罪魁禍首未曾出現。
初凰已死,帝冕也活不久了,黎蘇蘇…
冰裳忽然暴起,一劍貫穿了帝冕。
在眾人詫異地目光中,冰裳輕輕解釋,“我和他有私仇,這下已經報了。”
仇人死的如此痛快,冰裳並沒有報復後的爽感,只覺得萬分惆悵。
可能是因為自己如今強大了,所以看不上他們了吧。至於自己一路走來的辛苦,冰裳一字未提。
殺完了帝冕,冰裳又看了眼黎蘇蘇,目光極其冷然,“我殺了你爹,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報仇。”
黎蘇蘇滿目不解,“為何你要這麼做?”
冰裳勾起一抹笑,“因為有些惡事你如今尚且未做,我需要一個光明正大殺了你的理由。”
冰裳低下頭並未解釋,當初她因為葉夕霧掉進了初凰撕裂的時空縫隙裡,遇到了初凰救了她一條命,然後接下了帝冕的情絲與護心鱗。
在那護心鱗中提前窺示了自己慘死的結局,從此一直活在閘刀落下的陰影之中。真正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可那時的凡人葉冰裳才八歲啊,八歲的、從未接觸過修仙的普通孩子,她怎麼會使用護心鱗?她怎麼會知道如何融合情絲呢?
若不是護心鱗先恐嚇再引誘,一個八歲的孩子,怎麼就冷靜到知道使用仙人的法器了?
八歲的孩子提前知道了自己的“結局”,所以一直在努力規避,而她也的確順利嫁給了最有望登上皇位的皇子。
一切看似美滿,直到她的嫡妹性格大變,完完全全成了另一個性子。從此刁蠻跋扈、仗勢欺人成了活潑可愛;從此推人落水、迷姦長姐成了不懂事,所有人都在誇讚葉夕霧的轉變,忘了葉冰裳在她手下吃過的苦。
甚至連蕭凜也開始刮目相看…
葉冰裳失去了一切,卻因為一根情絲而被審判,揹負了滔天的恨意和罪名,被喜愛葉夕霧或者說黎蘇蘇的人狠狠釘在了恥辱柱上。
所以,居然只是一開始就被設定好的陰謀?!沒有陰差陽錯,沒有機緣巧合,黎蘇蘇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奪取葉冰裳的氣運而來。
而這一切黎蘇蘇說她不知情。
不知情就可以被原諒嗎?強盜靠著別人家破人亡的痛苦和財富養了一個毫不知情的孩子,一句不知情就全然無辜了?
要是真的覺得愧疚亦或是“愛世人”,第一反應不該是補償嗎?
對於神仙妖魔來說,死亡是最輕易的逃脫。
他們有太多方法可以重生了!
甚至於初凰此刻雖然死在眼前,可是她能撕裂時空,保不齊在哪個小世界裡,她依舊活的滋潤而美好,真正痛苦的還是當下的人。
如此想著,冰裳已經走到了上清的邊界。看著腳下雲霧繚繞,正要駕霧離去,卻被趕來的天歡攔住了。
“你去哪兒?”
天歡對冰裳莫名親近,說話也很不客氣。
冰裳看著她,“回我該去的地方,解決一些事情。”
天歡蹙眉,“說清楚些。”
冰裳道:“抱歉,那時我太霸道,導致你不清楚咱們合體時的記憶。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除了初凰夫婦,還有稷澤。他是宙神,與初凰同管三千小世界,初凰監守自盜,你以為他就不知情了?”
天歡很快明白了,“你一個人去打不過他,我和你一起去。”
冰裳看了看天歡身後,“只有你嗎?”
天歡拍了拍手,族人立刻領了一隊天兵過來,“那黎蘇蘇半死不活的,已經被我關到了天牢,她不是不怕死要償罪嗎?那就讓司命將她投入輪迴,百世受苦,積德行善,什麼時候天道原諒她了,什麼時候再放出來。”
冰裳有些好奇,“誰是司命?”
天歡嗤笑:“澹臺燼咯,我搜了他的魂魄,原來他是萬年後的夷月族人後代,與那魔神也脫不了干係,還身負邪骨,不能隨意處置,那便廢物利用好了,讓他做黎蘇蘇的專屬司命,只掌管她一人的輪迴。”
沒成想澹臺燼還有這般造化,倒是與冰裳所想南轅北轍。本來她想著這個時空裡的魔神又沒死,他的力量自然消失了。
澹臺燼如今不過一介凡人,大可以先放著不管,等她解決了稷澤再來殺他的。
天歡繼續道:“我看過他的生平,他從小一直被欺負,也著實不易,就連和葉夕霧成了婚,也是整日裡受著欺凌。”她感慨著,卻也沒有多憐惜,“不過嘛,這人心術不正,五感不全,生來就是暴虐弒殺的性子,與那葉夕霧還真是般配。反正葉夕霧與黎蘇蘇本就是一人,讓他們互相折磨去吧。”
冰裳覺得有些不對,“讓澹臺燼做司命,雖是黎蘇蘇的專屬司命,卻也格外開恩了,還能折磨的起來?”
天歡道:“那澹臺燼是凡人啊,是凡人就會有生老病死,他死後重生再來一世,依舊被困在小房間裡編寫黎蘇蘇新的一生,難道不算懲罰嗎?更何況我並不會抹除他的記憶”
冰裳想著那個畫面,要是自己每一世都帶著記憶重生,卻又世世只能對著一個人,那還真是煎熬啊。
既然天歡解決的如此完美,冰裳也就更加沒有後顧之憂了。
稷澤如今才剛封印了魔界,實力尚沒有被減弱,因此實在是個難啃的骨頭。
若殺了他,自己來封印魔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