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梨一走進帳篷,就聽到了裡間傳來的嘩嘩水聲。
她望了眼外面的天色,驀地挑眉。
丫鬟們自覺退下,她沒有放輕腳步,泰安自若地走進裡間。
水聲頓了一瞬,香梨瞧見陸暹後背的肌肉都繃緊了。
他沒有回頭,只是稍稍往浴桶上靠,身子也往下縮了縮。
“我在沐浴。”他提醒道。
香梨將袖子捆起來,漫不經心地走過去,道:“我有眼睛,看得見。”
陸暹聽著越走越近的腳步聲,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水下的十指悄然收緊。
溫熱乾燥的指尖忽然按在他肩膀上,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近在耳畔,他倍感難堪地咬住下唇。
她的手指撫摸他的脖頸,捏住他的下頜,大拇指的指腹在他唇角摩挲。
“鬆開,別咬傷了自已。”
在他停止傷害自已的下唇之前,那根手指就探入他的口中,逗弄他的小丨舌,揉他的軟肉。
“唔——”
他偏頭想躲開,後腦勺抵上她軟綿的胸口,他頓時面紅耳赤。
他想用舌頭將那根手指頂走,下一秒右側耳垂被溫熱包裹,尖利的虎牙咬上他的耳垂。
他倒吸一口氣,惱羞成怒道:“白香梨你屬狗的嗎?”
香梨的腦袋埋在他肩窩,聞言悶笑出聲。
氣息噴薄在他頸側,那一片肌膚都好似被燙到了一般,讓他忍不住再一次瑟縮。
“別躲我。”
她的話說得含糊,被吞嚥在兩人交換的氣息中。
陸暹被迫仰起頭,接受她身上和唇齒間清甜的味道。明明是自已特意在此時沐浴,事情也按著他預想的那般發展,可是……心口為何微微發燙?
陸暹知道香梨很喜歡他的臉和身子,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香梨的瘋。
他最後是被香梨抱出浴桶的,接近一米九的郎君渾身癱軟,嬌小的女郎將人打橫抱起,熨帖地將人身子擦乾。
若非瞧見她走路時腳踝也在打顫,陸暹真要懷疑自已是不是對時長失去了感知。
香梨將自已身上的水跡擦乾,套上乾淨的寢衣,隨後喚了丫鬟小廝進來抬走浴桶。
陸暹羞憤地扯過薄毯蓋住自已,露出來的手腕骨節分明,還有微紅的指痕殘留。
他看見之後氣惱地抬手擦拭,那片肌膚很快暈紅了一片,像是一本豔俗詩詞中被折起來的書角,不管是合上還是開啟,都有著讓人臉紅心跳的糜丨爛顏色。
他的手腕還沒放下,就被一隻嫩白的手捉住,緊接著那個在浴桶裡折磨了他許久的人欺身而上。
“你……有完……沒完啊?!”
他喘著氣無力推搡,實在搞不懂這個病秧子哪來這麼多精力折騰自已!
第二日醒來,陸暹身邊的床已經涼透了。
他喚來小廝,得知香梨天剛亮就出了門。
“軍師只帶了一名護衛就離開了,沒有跟任何人說要去哪兒,也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小廝道。
陸暹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手指無意識地抓住床單。
這個機會……要不要走?
走不走得了?
逃走的念頭蠢蠢欲動,幾乎佔據了他大半心神。
小廝沒有說話,一邊盯梢外面的動靜,一邊等著他的吩咐。
良久,陸暹長舒一口氣,道:“繼續盯著吧,有什麼訊息再來告訴我。”
小廝點頭,很快退出帳篷。
陸暹躺在床上,胳膊擋住半張臉。
逃走的誘丨惑很大,但他沒有太大的把握,萬一這是她設下的陷阱呢?萬一他被人發現了呢?萬一暗中還有人在監視他呢?
周圍的情況他還沒有摸清楚,他還不能逃走。
他的選擇沒有錯。
……
香梨去了馬場,馬場的人見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都直皺眉,生怕攤上什麼人命官司。
香梨也沒有為難他們,挑了一匹性情溫順的馬兒。
還未上馬,一道戲謔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
“巽朝的小嬌娥也敢騎我們焉支的馬兒?草原上最溫順的馬兒也賽過你們巽朝軍馬十倍!要是嚇哭了,可沒有好心的郎君哄你!”說完,便是一陣肆無忌憚的哈哈笑聲。
還夾雜著一些旁人的笑聲,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香梨神色平靜地回過頭去,為首的挺拔少年在看清她臉的那一刻微微揚起了眉:“看來我們很快就能見到美人落淚了。”
身旁立即有人諂媚道:“五殿下要是瞧上了,等一會我讓人送到您帳子裡去?”
少年正是香梨在找的耶律·阿茨。
耶律·阿茨與香梨同歲,但任誰看了也不會覺得兩人同齡——他實在是過於高大英武,古銅色的肌肉在陽光下泛著光澤,肌肉鼓起的大腿就比香梨的腰粗。
耶律皇室的顯著特質便是壯得跟熊一樣,耶律·阿茨更是其中翹楚。
因此,他的行蹤也格外好調查。
聽了身邊人的話,耶律·阿茨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嘴上卻說著:“小點聲,你想嚇壞小嬌娥嗎?”
那人便點頭哈腰,說自已說錯了話。
香梨收回目光,在護衛的攙扶下翻身上了馬。
她的動作乾脆利落,依稀看得出馬術熟練的跡象。
耶律·阿茨挑眉,抬起大掌道:“將赤朮牽來。”
馬場的人很快牽來一匹棗紅色的健碩大馬,大馬野性難馴,需要好幾位馴馬師傅看著才肯走動,然而一見到耶律·阿茨,赤朮就擺頭拽回韁繩,自已顛顛地跑到耶律·阿茨跟前,乖順地垂下腦袋。
耶律·阿茨咧著嘴笑,拍了下赤朮的腦袋,隨後翻身上馬。
香梨正彎腰同身下的馬兒交流感情,餘光便瞥見高壯的身影靠近,沒等她直起身,那隻名為赤朮的馬就對著她的馬打了個響鼻,似乎很是不屑。
“弱小的嬌娥和弱小的沙草,真是天生一對。”說完,耶律·阿茨騎著馬揚長而去。
“原來你叫沙草?”香梨夾了一下馬腹,道:“沙草,讓瞧不起你的人看看你跑得有多快。”
不去管身後的嗤笑,香梨騎著沙草,慢悠悠地往前走,在草原上溜達。
這個時間跑馬的人不多,香梨自已溜達了一會兒便撞上回程的耶律·阿茨。
耶律·阿茨依舊是那副張狂高傲的姿態,卻在即將錯身而過時拉住了韁繩,赤朮聽話地停下。
他哼笑一聲:“要是被我的皇兄們知道赫赫有名的北境戰神何白是個嬌弱的小嬌娥,他們估計會氣得當場暴斃。”
“那就請五殿下儘快將這訊息傳播出去。”香梨勾起唇角,道:“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殲滅敵人,我求之不得呢。”
“……”耶律·阿茨默然,到底是沒忍住回了她一個白眼:“你真是想得美。”
跳過閒話階段,兩人說起了正事。
兩人若是無法在近日達成合作……耶律·阿茨定會不會放香梨就這樣離開,或許還會猜測她是否跟他的某一位皇兄有了契約;而香梨,也不會甘心白來一遭。
這一場無人打擾的商議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約定好後耶律·阿茨就離開了馬場,去找自已的心腹部署後續事宜。
香梨晚了一炷香的時間回去,歸還了沙草,又在集市上買了一些牛乳小吃和處理好的獸皮。
耶律·阿茨臨走前說今年的雨季也許會提前來臨,晝夜寒涼要注意保暖。
他的話沒說完,但香梨知道,往年國都的遷徙就在這兩個月,若是雨季提前,那遷徙也會提前。
老皇帝一定想在遷徙之前做出決議,留給香梨和耶律·阿茨的時間更短了。
回到帳篷裡,香梨將獸皮交給丫鬟們,“先趕製一批靴子,若是不夠就去找管事採買,平日出門不要落單。”
她又將牛乳小吃放到書案上,陸暹的視線總算捨得離開書頁,落到她被磨紅的掌心上。
眸光微動,他若無其事地抬眸,道:“去哪兒了?怎的這麼久才回來?”
“到處走一走,也順便去問了今年戰馬的情況。”她道。
半真半假,陸暹心想。
他垂眸掩去眼中的譏諷,又問:“嗯,那你問出什麼了嗎?”
香梨驀地探身過來,捏住他頰邊軟肉,似笑非笑道:“乖,這可不是你該問的問題。”
鬆開手,抽走他手中的書,將小吃推了過去,幾乎是以命令地口吻道:“嚐嚐,按你的口味買的。不過不可多食,牛乳不好克化。”
陸暹不吃,她便坐過去,吻得他喘不過來氣,再挑了一小塊牛乳豆腐塞進他口中,非要他吃下。
不知是缺氧還是被嗆的,少年郎君如玉一般的臉頰盡染緋色,鳳眼惱怒,薄唇微腫,泛著水潤的光澤,鼻樑上的那顆小痣為他此刻窘迫的模樣增添了幾分妖冶。
猶如尚未乾透的水墨畫,指腹一抹就能暈染出動人心魄的顏色。
香梨抬手虛虛遮住他的眉眼,語氣歉疚道:“這也不能全怪我,誰叫你拒絕我的好意,還生得如此秀色可餐?”
陸暹氣得耳垂都紅了,啞聲反駁:“你既是故意想羞辱我,哪怕我貌醜無顏,你也不會放過我。”
香梨想了想,辯解道:“若你沒有一副好相貌我還對你執迷不悟,豈不是更能證明我對你的心意?”
陸暹氣極了,拒絕再同她說話。
香梨哄了一會兒不見成效,一甩袖子走人了。
——誰還不會當大豬蹄子了?
第二日便降溫了。
好在商隊提前購置了一批保暖的皮衣,皮衣薄薄的一層縫製得很紮實,用石灰水等漿洗處理過後就沒了異味,穿上之後密不透風,不僅可以抵禦涼風,還可以擋雨。
這一日,幾乎焉支國所有的臣民都換上了皮衣。
陸暹起初嫌棄皮衣不講究不得體,一出帳篷一陣微涼的風吹到面門,他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香梨睨了他一眼,拽著他的手腕就回了帳篷,硬是給他套上一件皮衣。
再次出門,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他問。
“整日待在帳篷裡,我瞧著你都快發黴了,帶你去看國都的勇士對決,據說今兒上場的都是名氣頗高的罕山族勇士,還限制了入場的名額,去晚了可就沒得看了。”香梨道。
陸暹皺眉不語,之前看的兩場勇士對決,香梨也用的類似說辭,然而他只覺得那些個袒胸露丨乳的勇士不堪入目,覺得四周的人吵鬧不已,沒有得到一丁點兒趣味。
到了場地,交了錢入場,周圍已經站了不少男女,還有小孩,在熱烈地討論著今天誰能奪冠。
如香梨和陸暹這樣的漢人面孔並不多見,不時有人投來打量的視線。
耳邊不時傳來嗤笑和輕蔑的議論,卻沒有人敢真的對他們做什麼。畢竟這可是兩國議和的關鍵時候,兩國百姓互相之間的態度都比較曖昧,有再大的仇恨這時候也要忍住。
罕山族的勇士渾身鼓脹著肌肉,在眾人的歡呼下進場,對決時拳拳到肉,汗水揮灑,看得人熱血沸騰。
這一場的確精彩,一招一式大開大合併非毫無章法,陸暹漸漸來了興趣,直到決出勝負他還有些意猶未盡。
自已在巔峰狀態下能打敗幾人?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惱恨,若沒有軟骨散,若非被某個惡女囚禁,他單挑這些勇士不在話下,說不準真的會下場比試一番,何至於像現在這般只能站在一邊羨慕?
陸暹的興致肉眼可見地高漲,然而情緒卻愈發低迷,回去的路上看也不看香梨一眼。
香梨拉住他,問:“要不要買些零嘴?”
陸暹沉著一張臉,拽回自已的袖子,道:“不用,省得再被你投餵。”
“我投餵你不好嗎?”香梨挑眉,道:“我央著你吃的東西都是對你身體有裨益的,你三餐本就吃得少,若我再不投餵,你想餓死你自已嗎?”
“呵。”陸暹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道:“餓死也比在你身邊生不如死地好。”
“在我身邊生不如死?”香梨也冷了臉:“元儀二十三年六月,你中了西域奇毒,是我連夜奔襲為你採藥解毒;元儀二十三年八月,你後心中箭,箭尖離心臟不足一寸,是我為你拔箭療傷,守了你十個日夜;元儀二十四年一月……這樁樁件件若是沒有我,你定也是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