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聆韻看著面無表情的朔陽，心中想，朔陽此人看似冷若冰霜，其實對天地生靈皆有敬畏之心。

他之所以不在三界中創立洞府、勢力，恐怕也是不想因此擾動三界。

相比與創立鏡虛城所費的功夫，在仙界掃平幾座仙山，恐怕要省事的多。

可惜，仙界近百年來魔氣四溢，亂的一塌糊塗，簡直白費了朔陽的心思。

還不如朔陽鎮在仙界中，恐怕還能給仙界留下一方淨土來。謝聆韻眼波流轉，心裡惡狠狠的罵著天宮。

朔陽滴完血後，手指上的傷痕收斂，轉眼就不見了蹤跡。

他負手而立，仰頭望天，不知在想些什麼，而謝聆韻看著他，只覺得有些感傷。

神族的力量宛如詛咒，那十七年的漫長歲月中，無法排解的枯寂，渾渾噩噩的思緒，朔陽該是如何忍耐過來的呢。

不知道重見天日的這一百年間，他是否會時常想起曾經灰暗的時光。

朔陽感受到謝聆韻的目光，心中有些好笑，自己生而為神，憐愛眾生，今日也被小小上仙憐憫了。

“此間事畢，仙子可還想在此處遊玩些時日麼？”

這話一出，聽得謝聆韻一愣。

“啊，這，多謝神君，如若神君不忙離開，小仙想在此處逗留幾日，此間生靈甚是可愛。”

謝聆韻規規矩矩的給朔陽行禮，言語間也更比平時溫柔些。

餘下的幾天，謝聆韻在山間不斷挖坑、種樹，兼之為樹苗輸送靈力。

她沒想太多，只希望這座無人的小島，能在往後的漫長歲月裡，不斷生機，靈植豐茂。

朔陽將一切看在眼裡，沒有評價她的行為，只是有時候，心裡會覺得暖意融融。

他怕謝聆韻靈力消耗過甚，每日的飯食都是精心準備，專門為謝聆韻補充靈力。

於是這幾天下來，謝聆韻不僅沒有感到疲憊，反而神清氣爽，如同好好閉關修煉了一樣。

縱使捨不得，終究還是要離開，謝聆韻終於跟朔陽說離開，他們便回到車架中去，駕雲而去。

朔陽也回到小院的茶臺上，每日煮一壺茶，消磨時光。

這一天他聽謝聆韻對仙僕說：“這馬車能開窗麼，我想看看外面，卻又不想自己出去駕雲。”

朔陽舉著的茶杯，笑了笑，揮手為謝聆韻開了兩扇大窗戶，又把車架上的陣法範圍擴大了些。

謝聆韻還在跟仙僕說話，雖然仙僕冷淡，也不太理自己，可總不能每日都悶著不講話。

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只要神識散出去，自然能看到外面的風光。

卻不想被朔陽聽見了，真的給她開了窗，窗上還體貼的變幻出窗簾來，隨風搖晃。

窗外的雲駕著風，馬車前行的速度很快，故而云飛的也快。

謝聆韻伏在窗邊，伸手去摸雲霧，涼涼的，碰到手上會變成水珠，很快手就溼了，像是在湖水中一樣。

謝聆韻在房中時，多數時候在修煉，待到休息時，她就會搞些動靜出來，今日釀酒、明日練劍，後日指不定又做些什麼。

朔陽也漸漸習慣了，院子裡時不時有些動靜，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仍然在南州，不過有些遠。

自從離開了楓燭島，謝聆韻對朔陽的態度就有些不同，也不大出門。

朔陽不知道她是怎麼了，看著她每次出來都蔫蔫的，不由得有些擔心。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來到謝聆韻門前，敲了門。謝聆韻開了門，見到朔陽立於門前。

朔陽目光專注，謝聆韻看他一眼就垂下眼眸，他忽而伸手點上謝聆韻的額頭，靈力湧入謝聆韻身體。

好一陣檢查，卻沒發現什麼不對，朔陽皺起眉頭。謝聆韻不知道朔陽是在幹什麼，也不敢說話。

“仙子最近怎麼了，觀你周身經脈通暢、識海平穩，卻是有什麼難處，不肯言說。”

謝聆韻這才知道，朔陽方才是在給她檢查身體，心裡有些酸澀。

“小仙沒事，勞神君擔憂了。只是有些感慨，愧對神君罷了。”

“愧對？仙子何曾有對我不起，為何愧疚。”

謝聆韻揪起袖子，張了張嘴，這話實在不好出口。

難道告訴他，昔日自己身在仙界，躺在他破碎的身軀上安逸享樂，今日依附在他身邊，遊山玩水，實在是，心有愧疚麼。

此話未免太過矯情了，只是，她那日看到朔陽割血養樹，忽而覺得自己也像是他養的樹。

太谷山上十七萬載，攫取神力，孕育多少上仙金仙，又養出多少天地靈寶。

想著想著，謝聆韻眼角就溼潤起來，她的異樣沒有逃過朔陽的眼睛。

“本君無需仙子的愧疚，仙子乃是靈石，與本君多有助益，不必妄自菲薄。”

朔陽看她眼眶有些紅，聲音放輕，“本君知曉，仙子是為本君抱不平，神族終究是要合道的，天地日月，陰陽輪轉，因果相交。”

“本君身軀生自天地，自然也要滋養萬物，不過是沉睡罷了。不是還有仙子扶危濟困，救本君於水火，更有割血為本君彌合神軀的報還。”

謝聆韻頭一次聽見朔陽說這種話，這種溫柔的話語，很難相信是從朔陽口中說出來的。

“神君說笑了，扶危濟困實在是不敢當，如果沒有神君庇護，我太谷山一脈恐怕和仙界其他宗門一樣，自顧不暇了。”

“本君有一壺酒，清甜不醉人，雖然比不上夢機仙君的佳釀，但也值得小酌。”

“啊？”

朔陽忽然換了話題，謝聆韻一時沒跟上朔陽的話。

她愣了一下，想起當日自己煮酒，被酒氣燻醉的蠢樣子，臉漲的通紅，想要拒絕時，朔陽又說：“這酒並不醉人，年輕仙子也喝得。”

心裡的饞蟲爬出來，勾著謝聆韻的心，她不知不覺點點頭。

“甚好，不如還是仙子來煮酒吧，觀仙子煮酒深得其法，從前學過麼？”

“是，小仙小時候，看師兄為我父親煮酒，見過多次。深得其法卻是不敢當的。”

朔陽將酒放在茶臺上，把謝聆韻上次煮酒用的酒器都擺了出來。

謝聆韻欠身坐下，開始煮酒，這壺酒聞起來清甜，果香濃郁，酒器煮出來的雲霞也不似上次。

更加靈動可愛，都是些靈雀、小鹿的觀景，並不似上次的仙鶴、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