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瀟一把攬起玉晚的纖腰翻身上馬，將她牢牢圈在懷中，一抖韁繩，雙腿狠狠地夾了一下馬腹。只聽一聲嘶鳴過後，一陣響亮的馬蹄聲驟然響起，兩人一騎揚起一路塵埃，很快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
人群中，一人目光緊緊跟隨他倆。
卓瀟緊緊攬著玉晚，耳邊是他略顯急促的呼氣聲，玉晚心裡有些說不清的慌亂，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挪，與他稍稍拉開些距離，雙手緊緊抱著馬背。
“籲......”
馬匹停下，卓瀟一個利落漂亮的旋身，人已經落在地上，回身伸手欲扶玉晚。
玉晚笑著揚了揚下巴，避開卓瀟的手，雙手在馬背上一撐，借力騰空而起，人在半空轉了一個漂亮的圓圈，輕盈地落在他的面前，得意地看著他。
卓瀟笑起來，“這麼重的好勝心？不過，還挺好看。”
玉晚打量了下四周環境，發現他們置身在一條清靜的窄巷中，左右兩側都是高高的圍牆，不禁納悶道：“你帶我來的這是什麼地方？你要做什麼？”
卓瀟笑道：“翻牆進去，我就告訴你。”
玉晚瞪大眼睛看著他：“看這圍牆的氣派就知不是普通人家，我要是被捉住了也就捉住了，你可是魯國公府的公子，洛陽四少之一，你不擔心聲名盡毀嗎？”
“噢......我都忘了，你還有個名號叫東都小霸王！”
卓瀟的臉色從好整以暇轉變為無奈難看，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看來你在我身上做了許多功課嘛，否則怎會知曉我這麼多名號？”
玉晚偏過頭岔開話題，嘴裡嘟囔道：“真倒黴，出來玩還這麼麻煩。”
下一秒，卓瀟展現輕功，腳尖輕點幾下高牆，一個利落的翻身已經坐在了院內的槐樹上，回頭向玉晚伸出左手，手中凝聚內力。
“呼”的一聲，玉晚被一股吸力帶入卓瀟的臂彎裡，也好端端地坐在槐樹上。
玉晚居高臨下地好奇打量著這氣派寬敞的院落。
卓瀟低聲笑道：“我看你這做賊也做得蠻開心地嘛。”
玉晚斜睨他一眼，低聲說道：“洛陽城中誰敢輕易打顯貴們的主意？你背後的靠山大，該怎麼玩就怎麼玩，即使被捉住，總會有人能將你撈出來，我不一樣，不過是商賈之女，小命重要，要是一會兒被捉住了，我會招供就說是你指使我的。”
卓瀟瞅了一眼玉晚那沒骨氣的小樣，猛地拽住她的手想從槐樹上跳下。
突然，幾條黑秋秋的獵犬悄無聲息、齜牙咧嘴地撲了過來。玉晚腦子一蒙，順手揀起地上的石子砸向它們腦袋。
哪知獵犬陡然遭到攻擊，狗臉露出怒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站玉晚身後的卓瀟忙一拽，玉晚身子跌入他懷中，他一手攬她腰，一手向獵犬們示意不要再靠近。
玉晚驚疑不定間，幾條獵犬已經踱至他們身周，圍著他們打轉轉，拼命地向他搖尾巴示好。
玉晚恍然大悟，氣道：“別告訴我，這是你自個兒的院子。”
卓瀟摟著玉晚的腰沒有鬆勁，反倒將身子矮向她，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道：“你真聰明！”
玉晚沒好氣地使勁掙了掙，未掙脫。
卓瀟口鼻間溫暖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肌膚，又癢又麻。他身上有一股不同於雲弈矜貴的陽剛之氣，像青松和陽光，縈繞在鼻端，一時間玉晚竟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
忽地身子有些發軟，腦袋有些暈，神使鬼差將手搭在卓瀟的虎口上，打算用力掐他。
猶豫的間隙，卓瀟卻鬆了勁，彷彿剛才他什麼都沒幹。
卓瀟拖著玉晚的手蹲下，對著那幾條大狗說道：“嘿，認識一下，以後可別誤傷了我的人。”
玉晚無奈地任由幾條狗在身邊轉來轉去，嗅來嗅去，忍無可忍後方咬牙切齒說：“我不是食物，而且以後我也不會來你這兒。”
卓瀟恍若未聞，輕拍其中一條狗的腦袋，說道：“如果不是我在這裡，你下來的剎那，它們不但會衝上來攻擊你，還會喊叫出聲引來同伴，再以數量多取勝。當然，如果幾匹狼還嚇不住你的話，還有衝著喊叫聲尾隨而至的人。”
玉晚用力“哼”了一聲，生氣地甩開他的手，站起來道：“我為何要偷偷摸摸來你這裡？”
卓瀟吹了一身口哨，幾條狗聞聲盡皆散去。
他拍了拍手，起身看著玉晚，半真半假說道：“我看你性子不拘一格，很喜歡四處閒逛，也許哪天你會想起要來看看我，先帶你認識下路，免得將來驚動了人，我擔心你臉皮薄，下次就不來了。”
玉晚的臉瞬間有些羞惱，別開目光四處張望，佯裝沉下臉問道：“大門在哪裡？我要回去了。”
卓瀟沒有理會玉晚，自顧自往裡院內走，說道：“我大哥從河套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了個廚子回來，據說烤得一手好肉，河套的草原最是廣域，那些羊啊、牛啊的從冬天跑到夏天，肉質嚼勁不柴不嫩肥瘦相間，即將烤好時撒上些西夏國特產的孜然，巴蜀的胡椒，就看著廚師在一旁烤，趁熱時吃是最好不過的，那個味道該怎麼形容呢？”
玉晚嚥了咽口水，自來到這兒，九年沒吃過正宗的烤羊肉串，逛夜市吃夜宵是什麼滋味兒快混忘記了。
臉還豎著，腳卻已經很誠實地隨著卓瀟邁了出去。
洛陽對於牛羊的做法還停留在燜燉時期，撒上蔥姜塊就起鍋了。偶爾饞得很時，也會自己動手烤過，但手藝實在不能與專業的相提並論，不是多了鹽、便是少了油，連父母親這般疼她的都嫌棄地不敢再嘗試第二次。
玉晚蹲在炭火旁，雙手乖乖地支著下巴，眼睛一瞬不瞬、垂涎欲滴地盯著廚師的一舉一動。
那個廚師長得很新疆，濃眉大眼，戴著頂維吾爾族的帽子，年紀三十出頭，但手法卻很老道。
穿肉、烤乾、上油、撒鹽、胡椒、孜然......程式一絲不錯。
玉晚迫不及待地想要吃肉肉，臉蛋越湊越近，臉也越來越紅。
卓瀟一把將玉晚撈起拽到一旁：“你再將頭埋下去，我們今晚就吃糊肉了。”玉晚可憐兮兮地嗅了嗅空氣中混合了果炭木的羊肉飄香味道，戀戀不捨地隨他坐回席上。
不多會兒，廚師將散發著濃郁香味的烤肉放在案几上。
玉晚迫不及待地欲伸手拿了一塊就放進去嘴裡。
卓瀟輕拍了下玉晚的手，無奈說道：“你別急，太大塊不好嚼動。”說著，他拿起一柄鋒利小刀細心地將烤肉分割成幾小塊，再放進玉晚的碟中，端至她面前。
京城中的小霸王從來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兒，幾時輪到他親手來伺候一個宮女，玉晚心中不免有些震驚。
卓瀟察覺出玉晚的情緒，嘴裡什麼話都沒說，繼續將碟子往她眼前遞了遞，一臉壞笑說：“怎麼？本少爺親自幫你割肉還猶嫌不足，難不成要親自餵你？”
玉晚將那份震驚強壓了下去，嘿嘿一笑，趕緊挑了其中最大塊的塞進去。
卓瀟看玉晚吃得歡，嘻嘻一笑說道：“看，我沒說錯吧，這師傅的廚藝全洛陽找不出第二個。”
玉晚吃得滿心開心，不顧沾著一嘴油，毫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咧笑說：“嗯......嗯......”
卓瀟心情本是很愉悅，陡然看到玉晚露出的一截皓腕，上邊仍帶著淤青，臉色立變。他盯著手中的烤肉出神，幽幽說道：“對不起......”
他的聲音很低，玉晚聽不太清，一面吃著一面隨口說道：“嗯......你說什麼？”
卓瀟側過頭，掏出袖中絹帕輕輕將玉晚唇邊的汙漬拭去，眼底滿是後悔和歉意，“我說，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不該獨留你一人回去，我應該堅定些不顧你的反對，也要親自將你送回家，如此，便不會有後面的事情發生。”
玉晚不習慣地稍稍後撤，避開他的帕子，哂笑說：“不就是捱了幾下，我哪兒有那麼嬌貴，這次是我輕敵，若再有下次，我定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話音未落，玉晚頭上已經捱了結實一敲。
卓瀟怒道：“沒有下次！你一點武功都沒有，如何能與幾名大男人抵抗。”
玉晚揉著腦袋，也怒嚷回他：“你這人怎麼情緒這麼不穩定，我只是開玩笑好不好。”
卓瀟恨恨地瞪了玉晚一會兒，忽然說道：“打得疼嗎？”
玉晚雙眼怒睜，瞪著他說道：“你說呢？我也敲一下試試。”
沒想到卓瀟還真的將自己的頭湊了過來，玉晚又是氣又是笑，推開他的頭，說道：“起開，打你我還嫌手疼呢。”
突然，卓瀟面沉如水，緊盯著玉晚的雙眼問道：“宋澄當時救了你，他的風姿一向在京中久負盛名，身份貴重，這樣的人物為你挺身而出，你......對他是什麼感覺？”
玉晚眸光一閃，回想起宋澄救她時兩人湧動的情意，馬車上被雲弈強吻卻又不小心被他窺見。說他有心吧，可回宮後，他的訊息半分也無，既不來與雲弈議事，亦無任何書信傳至她手上，玉晚自始至終認為，男人是追逐型的獵手，只要對你上心，那便是任何積極主動的事情都會去嘗試的。
可若說無心吧，這段日子以來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是慣常的哄人套路？
每每一回顧和宋澄之間的點點滴滴，心裡便會有酸澀與甜蜜交織在一起，百感交集。
玉晚凝神思索了半晌後點點頭，又搖搖頭。
卓瀟皺眉，語氣裡稍顯著急：“你點頭是什麼意思？搖頭又是何意？你是有感覺還是沒感覺？”
玉晚脫口而出道：“怎麼可能沒感覺？那樣風姿的一個人，可他給我的感覺太複雜，反倒難以形容。他對誰都溫和客氣、風趣幽默的模樣，卻又自帶氣勢。他身份貴重，卻又蔑視身份地位，對我等宮女們亦不吝伸手相助，極其善待。這些特質都在他的身上得到很好的統一，所以讓我很矛盾。”
卓瀟冷哼一聲：“你倒是觀察仔細，說明他除了救你那次，你們倆平時還應當有過其他接觸。”
玉晚微不可聞地點點頭。
卓瀟板著一張臉，突然起身離去。
玉晚霍然抬首，猛然攥住他的衣襟，道：“你去哪兒，卓瀟！你別留我一個人在這兒。”
卓瀟偏過頭，一臉不以為然：“我去去就回。”
一時間，偌大的院子只剩下玉晚和廚師兩人，嗶嗶剝剝的火光映照著他倆，他們誰都沒開口說話，一個默默吃，一個默默烤。
氣氛簡直尷尬到難以言喻，連蟲鳴聲都歡快過他們。
“有酒嗎？”
廚師一晃神，以為自己聽錯了，“姑娘您有何吩咐？”
“我說，有酒嗎？烤肉配燒酒，沒有酒何談美事。”
廚師這才反應過來，起身離去。不多會兒，手中拎著兩大提酒回來。
玉晚暗歎，卓瀟請回來的這個廚師是個實在人啊！
他隨手取了一小罈美酒，扯開酒封，立刻就聞到一股清純的酒香撲面而來，玉晚豪氣大飲了一口，入口清香綿柔，入喉卻辛辣有勁，絲絲的酒氣順著喉嚨急竄入丹田，真是過癮極了。
玉晚一面大口吃著烤肉，一面邀請廚師一齊喝酒，他卻一副不敢多看她一眼的樣子，好生沒勁。
酒過三巡，微醉。
卓瀟還沒回來。
大約是因為微醺的緣故，玉晚醉眼朦朧，遠遠看過去，院內的燈火像是被放大的明珠，綴成一串一串的，帶著模糊的七彩光暈，正在緩緩流動。
玉晚舉起酒壺，對著那虛空中的光暈，愉悅喊道：“喝！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少喝一點！”
卓瀟一把將玉晚的酒壺搶下，坐回她的身旁，他年輕的眉眼英俊地近乎犀利，許是因為醉眼，他此時笑對她，目光灼人，有一種清俊溫暖的氣息。
玉晚嘻嘻問道：“你在笑什麼？”
下一瞬，眼前出現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湯麵上有玉晚最愛的蔥花、牛肉片子和香油星子，讓人看了就覺得很有食慾。
“這是......”
“願你歲歲年年，萬喜萬般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