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帝王封男後的訊息不脛而走,以獵獵狂風颳遍都城,再往外蔓延。
短短一月,朝野上下,甚至是遙遠的邊關,再遠到其他兩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然,這些都無關緊要。無論奏章上過多少,無論廟堂之外怎麼議論,都無法影響帝、後大婚。
皇宮緊羅密佈的籌備著,紅綢緞掛滿整個皇宮,禮部的人整日忙得腳不沾地。
崔玉竹也更加忙碌,婚前瑣事一併承包著,婚服、配飾……,通通都要親自過目。
至於婚事的另外一位主角,完全不受影響,每日正常出宮當差。關於婚事籌備事宜什麼也不過問,只有到了晚上,崔玉竹問起他的意見,他才偶爾說上兩句,更多的時候都是隨帝王的意。
這日,陸白休沐,季連雲照舊來請脈。
自那次之後,季連雲試圖和陸白深聊,去窺探對方的內心還有幾分心病,每每都無疾而終。
季連雲不知是陸白的戲太好,還是心病已經全部解決。他深思過、探究過、試探過,照樣無疾而終。
診脈完畢,季連雲道:“你……”
話說一字,他卡下,就算直接問出口,陸白所說就一定是實話?
“我什麼?”陸白遮住雪白的手腕,隨口問道。
“沒什麼。”季連雲道,“就是覺得奇怪。”
“奇怪?”陸白倒杯水遞給他,“奇怪什麼?”
季連雲接過,沒飲,視線緊緊盯著陸白,道:“你看著面色紅潤,無甚大礙,脈象卻依舊虛弱,甚至比幾月之前還要虛弱許多,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陸白淡淡飲著水,道:“那就得問問季太醫了。”
語罷,他又說:“季太醫這可得抓點緊,我還要等著大婚,這要到時候身體羸弱,撐不過儀式的繁瑣,昏倒就不好了。”
“只要你配合我的治療就一定沒問題。”
“我還不夠配合?”
就怕你只是表面配合!這話季連雲沒說。
談話期間,他一直觀察著陸白,那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異常。
大婚在即,他也沒辦法將這不確定的揣測告訴崔玉竹。若是因為這個揣測將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毀了陸白好不容易治好的心病不說,自己還小命休矣。
晚些時候,崔玉竹歸來,身後跟著“一長串”宮女、太監,各個手端托盤。
陸白看著魚貫而入的人群,眼眸流出一點剛剛好能被人察覺的欣喜,問崔玉竹:“婚服繡好了?”
“剛繡好,拿過來試一試,不合適再拿回去改。”
婚服繁瑣,裡三層外三層,層層不一樣,崔玉竹搞不定,留下小太監伺候。
無錯書吧兩個人,兩套婚服,整整兩刻鐘才換好。
崔玉竹的婚服未繡龍,陸白的婚服未繡鳳,錯落有致的繡線只勾勒出點點繁花,簡約卻又不失大氣。
大紅的婚服落下長長的裙襬,裙襬沒過長長的臺階,文、武群臣跪立兩側,禮炮聲響徹整個皇宮。
帝、後大婚,“普天同慶”。
兩人的手隱在寬大的衣袖之下,相攜著一步一步往上。
偶爾,他們會互默契對望,能從對方雙眸之中看到微亮的笑意。
臺階長得似是沒有盡頭,一身繁重的婚服壓得陸白透不過氣,今日又恰逢春光暖陽,一路往上,他的後背漸生汗漬,內衫溼噠噠地貼在後背,他沒有理會,一步、一步陪著帝王走上高高的臺階,直到睥睨群臣。
引禮官宣讀冊文,聲音洪亮如鍾,響遍群臣耳膜
也震的陸白耳膜痛,甚至出現耳鳴,他沒有理會,默默地等待冊文結束。
繁瑣的種種禮節之後,終於是三拜。引禮官高喊:“一拜……”
“等等!”沉默、配合一整個儀式的陸白忽然出聲打斷,群臣視線齊聚。
崔玉竹的視線同樣落過去,心裡莫名緊張不安。
陸白卻是微微一笑,道:“皇上,在拜禮之前,咱們先共飲一杯吧?算是敬即將失去的過往,迎即將到來的往後。”
崔玉竹緊繃的心神緩緩松下,高喊:“備酒。”
雖是不合規矩,禮部的官員也不會因為這等小事惹帝、後不喜,酒很快備上。
兩人一人一杯,陸白端杯舉起,用只有兩人可聞的聲音微笑著說:“此酒其意有三。一敬過去,二敬未來,三祝皇上長命百歲。”
崔玉竹愛意滿載,道:“祝你我長命百歲,早日遊覽山河。”
陸白端杯湊在嘴邊,酒水微微盪漾,寬大的衣袖遮著酒杯,也遮著半張臉,露在外的雙眸微含著笑意。
兩人一同仰首,一飲而盡。
空杯置上托盤,小太監端走。
禮炮再次響起,引禮官高唱:“一拜天地。”
兩人同齊轉身,面向群臣,群臣跪了一地。
引禮官在唱:“拜!”
崔玉竹拜下。下彎的腰,側目而視,想要看看一同拜下的人,卻……
卻什麼也沒有看到,他撐身去看,
卻見陸白脊背直挺,面朝群臣,微微笑著,微微笑著。
引禮官不明就裡,唇張張合合,最終選擇閉嘴。
“陸……陸白?”
陸白轉身,面朝帝王,笑意未減。
“陸白!”
陸白感覺到自己的唇角流出血,果然是見血封喉的藥,發作的恰合時宜,本就虛弱的身體再無力氣,撐不住繁重的婚服,也撐不住早就破敗的身體。
“陸白!”
變故來得太快,快得人根本來不及思考,群臣只看到陸白未拜,尚在詫異,就見陸白忽然倒下,被帝王穩穩接在懷間,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慌亂間全部站起身,試圖知道到底發生何事?
“季連雲!”
季連雲心頭顫得厲害,忙不迭扒開人群,奔上高臺。
高臺上,引禮官已經傻了,宮女、太監跪地動也不敢動。陸白的雙眸已經迷離,那迷離的目光落向崔玉竹,虛弱無力,無論崔玉竹說什麼,他只是看著、笑著,不言不語。
臺階又高又長,又長又高。季連雲連滾帶爬登上高臺,什麼禮節也沒顧,一把扯過陸白的手腕,隨著額間的汗冒出,面色越來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