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在宮裡待了十數日，崔玉竹依舊沒提他能否出宮。
陸白卻有些待不住了。
這宮裡著實煩悶。
自那之後，陸白便沒再去過御書房。崔玉竹沒提，陸白便不會主動去。
只是每天晚上，默契的在衍慶宮相遇，同榻而眠。
一個玩物，就該有玩物的自覺，誰見過“玩物”主動去找“主人”的？
反正陸白不是這樣的玩物，他是要復仇的玩物。
他近幾日，喜歡上了飲茶，可靜心養性。
這日，又讓德安公公將茶具搬到了御花園。
在現代，陸家還未破產之時，陸父就獨情於茶，還試圖和陸白進行“立場”的掰扯。
一個說洋酒不倫不類，酒不像酒，水不像水。
一個說茶苦澀難嚥，陸父思想老化，不接受新鮮事物。
兩人一個不退，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過……
陸父還是會喝洋酒，在談判桌上。
陸白卻很少喝茶。
時下已入初冬，木芙蓉已謝，整個御花園沒剩幾朵能看的花。
崔玉竹不是個貪圖享樂的君王，後宮又無妃嬪，這御花園等於形同虛設，無人賞。
若要細究，崔玉竹這位帝王，來這裡的次數遠沒有陸白多。當然，完全是因為陸白近來無事的緣故。
“陸大人，這是您要的茶。”如意將取來的茶置在桌上，退回身後，默然候立。
這丫頭是個細心的，自己只吩咐她取茶，卻未曾交代取哪一種。她取來三種，皆是這幾日自己喝得比較多的。
三包茶，陸白取了中間的茶，名虎丘茶，也是近日喝得最多的茶，他在現代沒聽爸爸提起過的茶。
色如玉露、香若蘭蕙，陸白端杯淺飲，韻清氣淳，當真是好茶。
若……
若爸爸有幸品嚐該……
陸白沒往下想，翻開兩隻空杯，倒滿，說:“你們倆也嚐嚐，味道不錯。”
德全不敢開口，看向一旁的如意。
“奴婢謝過陸大人，”如意致謝，步上前，輕抿了一口。
“如何？”陸白見她置杯，問。
如意屈膝，道:“陸大人見諒，奴婢淺薄，不會品茶，每每見您烹茶時，遠遠就能聞到香味，想來應當是極好的。”
“那我和你都差不多，很小的時候，我也不懂茶，更不喜歡喝，後來……”
陸白沒再說，斂了未語的話，道:“德安，你也嚐嚐。”
德安神色慌張，見如意已經嘗過，只能彎腰上前，學著如意的樣子輕輕嘬了一口。
然……
許是過於緊張、也許是沒用過這麼小的茶杯，他的輕嘬，將一口茶全乾完了……
不僅如此，還發出極為不雅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御花園格外明顯。
那張清秀的臉，頓然一紅，茶杯就拿在手裡，眸子輕輕垂著，不敢看任何人。
陸白拿過茶杯，又添滿了遞過去，道:“很小的時候，我每次喝茶都這樣，父親總愛說我，他說喝茶要小口輕抿，慢慢回味，細細品嚐，方知其中奧妙。他還說什麼，我們喝的不是茶，是人生……”
德安端著茶，靜靜地聽陸白說。
“我真覺得是鬼扯，到現在也不敢苟同他的話，一杯茶而已，小口小口輕抿，能品出什麼來？”陸白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乾完，“人生的酸甜苦辣鹹？自己已經親身體驗過的一生，何需再用一杯茶品味？”
“它教不會我接下去的路該如何走。那麼，在我看來，既然只是一杯茶，我想怎麼喝就怎麼喝，怎麼舒服怎麼來，嘗試著用所謂的正確的方式去喝茶，不是回味，不是品嚐，是束縛。”
“被所謂的、正確的方式所束縛。”
“所以……無所謂了……”陸白抬手，手中的茶杯和德安那杯茶輕輕相碰，如碰酒一般，一飲而盡，“你的喝法是我最喜歡的。”
如意站在側後，看了一眼陸白，又極快地垂下了，眸裡閃過一絲不明的光。
這個人……
茶杯輕輕相碰，聲音短暫又清脆，分明只是一瞬之間，在德安的腦海裡卻經久不散。
他看著那杯茶，色白如玉，倒映著自己的眸光，輕輕盪漾，隨後……，抬首飲盡。
德安自小嘴笨，小妹總說他傻呼呼的，容易被騙，他起初會反駁，後面不會了，他承認自己的確很笨。
就比如……，此時此刻，他也不知該說什麼。
“如何？是不是比淺飲更讓人愉悅？”
德安不敢直視陸白，輕輕點頭，又猛然想起小妹說過“旁人問話，要用言語回答，點頭、搖頭什麼的，最討人厭了……”，於是，他開口回道:“奴才覺得這樣喝更好。”
陸白又給他倒滿了，遞過去，說:“那我們就這麼喝。”
主子遞的茶，德安不敢不接，剛接過，陸白的茶杯就碰了上來，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意適時上前，詢問道:“陸大人，奴婢也討一杯茶，可以嗎？”
陸白給她滿上了。
就這樣，陸白喝茶喝出貪杯的感覺來，一時之間忘了時間，等再有察覺，夕陽已經落定。
無錯書吧待回到衍慶宮，晚膳已經上桌，崔玉竹已經在等了。
陸白沒有解釋，等秦忠給他褪下披風，默默地走過去，坐定。崔玉竹未動筷，他便靜靜等著。
“去哪兒了？”
陸白聽出了話中的冷意，並未請罪，依舊是一成不變的語氣，“微臣在御花園烹茶賞花。”
“這個時節？御花園有什麼？”崔玉竹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什麼季節開什麼花，知道的不超過十種。對這個地方也陌生得很，小時候，沒資格去，成為帝王，沒有去的慾望。
這一刻，倒是想要知道了……
“冬日時節，很多花都已凋謝。能看的，只有臘梅了。”
臘梅恰好是崔玉竹知道。文人才子多愛以物言志，臘梅是常見之一，最常做一身傲骨，寒風獵獵，孤傲永存。
落在……開春時節。
“這才剛入冬，臘梅開了嗎？”
“還沒，才剛剛結出花骨朵，盛開的話，怎麼說也得等大半個月吧。”
崔玉竹提箸佈菜，道:“盛開的時候記得告訴我，我也去看一看。”
“是，微臣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