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有幾分道理,陸白想。
不過,世事無絕對,也還有其他可能。
陸白這頓飯吃了整整一個時辰,食客來來走走無數,談論之聲不絕於耳,多數皆是錢平之死,當然,也有其他。
譬如,陸白此人。
走出酒樓,陸白又去東街逛了一圈。見到了方才談論聲中的豆腐西施。
遠遠地,看見林捕頭正在盤話,沒過去,沿著街道來回逛了三圈。
回到京兆府已是申時,案上留著食盒,陸白掀開看,是平素裡自己落箸比較多的幾道菜。
陸白微不可察地扯起嘴角,提著食盒行到京兆府後門。
後門空置,少有人煙。兩條狗窩在左側,伸著腿,睡得正熟,偏西的日頭剛好打在它們身上。
陸白定眼看了片刻,蹲身輕喚,“吃飯了……”
兩隻狗迅速躥起來,刁著一側的狗碗奔向陸白。
兩隻狗碗在陸白腳邊打圈。
等停下時,陸白將吃食均勻地分在狗碗裡。
有一隻狗興奮得很,伸著脖子要來舔他的手。陸白一個眼神過去,它便不敢動了,縮回脖子,往後退了兩步,乖乖巧巧地將屁股坐在地上,和另一隻從始至終就很乖巧的狗,一起望著陸白。
陸白見狀,很滿意地收回視線,將吃食全部分完,靠在門框上,道:“可以吃了。”
話音剛落,兩隻狗就竄上去,大快朵頤。
陸白垂眸看了一陣,覺得自己有些無聊,沒事看狗吃食,有病!於是……果斷回去看卷宗。
等到正常下值,陸白還在看卷宗。
無錯書吧這就導致陸白比平日晚回去一個時辰,崔玉竹已經在外殿辦公。
“今日晚了。”陸白剛踏入殿,崔玉竹不滿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陛下恕罪,”陸白說著請罪的話,卻沒跪,“微臣看卷宗,一時忘了時間。”
“這麼忙?”崔玉竹沒抬眼,視線一直落在奏章上,“周素開始重用你了?”
“微臣才疏學淺,哪裡值得被重用。”
崔玉竹終於抬起了視線,不落分毫地打量著身前的人,許久後,道:“陸白,我該說你是有自知之明?還是該說你妄自菲薄?”
“自知之明。”陸白回答的坦然,“陛下知道的,微臣讀書不多。”
秦忠的晚膳在此刻備好,崔玉竹不再說什麼,一同用過晚膳後,一個繼續處理奏章,一個洗洗睡了。
自這之後,一連三日,崔玉竹每天去京兆府,沒有一次見到陸白。不僅如此,每天晚上,陸白回來得越來越晚。
崔玉竹忍了三日,怒氣在陸白左腳跨進衍慶殿,一瞬間爆發。
此刻,外面已經燭燈高照。
琉璃茶杯碎成渣,崔玉竹發怒,陸白避開殘渣跪了,俯首叩地,清冷如月,什麼話也沒說。
崔玉竹的拳頭落下去,沒有傷到陸白,反而將自己氣得不輕。
怒氣壓不住,崔玉竹一把將人拽起,瞬間將人頂在了書案上。
陸白後腰撞在案沿,發出悶響,那腰好似被一分為二似的,生疼,然而,那神色未變分毫,一雙眸子輕輕垂著。
“看著朕!”
陸白掀開眼瞼,看向崔玉竹,神色依舊清冷。
崔玉竹堵在喉間的怒氣迅速蔓延全身,他討厭死了陸白那一成不變的目光,除了在情事之間的漣漪和恐懼,永遠不會對他流露出半分其他神色。
於是……
他不再忍耐,把那張清冷的眸子裝上了水霧,那是無法呼吸被堵出來的。
陸白在口齒之間嚐到了血腥味,不知是誰的,他嚥了下去,沒去理會被撕破的嘴唇,也任由水霧遮眸。
崔玉竹看著那雙眸子,心情好了很多,“為何這麼晚才回來?”
“皇上恕罪,微臣才智偏低,處理公務的時間用得久了些。”
“從今往後,戌時之前,必須回宮。”
“是,微臣遵旨。”
崔玉竹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剛剛才散去的氣,又盡數返回,還多了股煩躁。他壓了很久,沒壓下去,又不想把話問出口,遂直接而下,堵了那雙唇。
豔紅未消散,又再一次添上新的顏色,在唇齒之間蔓延。
崔玉竹煩躁,沒有收力,陸白的後腰還抵在案沿,每一次的糾纏,都在讓那前身後仰,慢慢貼近桌面。
陸白只覺自己的腰要散架了,他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任由崔玉竹侵略。
當所有的隱忍到達極限,陸白終於在唇齒之間發出一聲悶哼。
崔玉竹身形猛然一頓,復更加瘋狂起來。顯然,這聲悶哼取悅到了他。
等他終於饜足,看到那張蒼白的臉,以及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後知後覺明白,那聲悶哼,不是迎合,不是取悅,是強忍不下的痛訴。
他看著陸白,那人靠在案沿,沒有挪動一步。
那股煩躁更甚了!
“來人!傳太醫!”
崔玉竹把人扶到龍榻,蹲身為陸白脫鞋,道:“受了傷為何不說?為何不反駁?”
陸白意外地看了君王一眼,回道:“您是一國之君,沒人敢反駁。”
崔玉竹雙手猛然頓住,在沉默間,手上的靴子被他捏變了形。“你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一樣?”
陸白用更加意外的目光看著他,疑惑道:“微臣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嗎?”
“其他人會睡在龍榻上?”崔玉竹氣極,靴子被扔出去,砸在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其他人有資格讓朕為他脫靴?”
“皇上確實給了微臣這些資格,可是應該也沒什麼不同吧?您是君,萬千子民是臣,皆對您馬首是瞻,而微臣也不過是其中之一,比較特殊的是,微臣伺候的方式和他人不同而已。”
“你是……這樣……想的?”
陸白疑惑道:“微臣不該這樣想嗎?”
話落,陸白神色暗了暗,道:“是,微臣以前確實不這樣想。微臣雖不聰慧,卻有傲骨,從不甘心以男子之身雌伏人下,即便您是皇帝,微臣也不願。”
陸白看到了那微怒的目光。他沒停,繼續說:“可是……無可奈何,您拿捏著劉姨的命,微臣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妥協。到最後,劉姨死了,這世上再無微臣可以惦念的人,您卻告訴微臣,微臣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微臣這個人、這具身體只能是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