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從額頭滑落，滴進眼睛裡，模糊了視線。

程休休覺得自己像吃了沒煮熟的菌子一樣，產生了幻覺。因為她聽到了從後背傳來的，如同生鏽的鋸子在割木頭的聲音，用“嘔啞嘲哳難為聽”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她看著面前完全一樣的三張臉，強撐著冷靜，命令道：

“出去。”

溫梁一口回絕：“不去。”

說著，站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到程休休身後，攬住她的肩膀圈進懷中，讓其虛靠在在自己身上，然後握住一雙冰涼的手，釋放靈力，將熱氣源源不斷地渡到程休休身體裡。

這種安慰方式和“多喝燙水”一樣，基本沒什麼用。

這是由人轉化為妖必須經歷的痛苦。

哪怕他是青丘狐主，本事大過天，也不能幫程休休跳過這一步，直接過渡到妖。

溫梁在這兒的話，逃跑計劃就不方便實施了，程休休有心趕他走，忍著劇痛發出一聲輕笑，諷刺道：

“藍朱每次妖化的時候，你也是這樣抱著她的嗎？”

“我跟你說過的，離我遠一點，不要總是做出讓人誤會的舉動。”

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他怎麼就聽不懂呢？難道狐狸耳朵跟人的耳朵構造不一樣？

程休休嘗試著把話說得更明白：

“我不喜歡你，溫梁，當初在墨衍宗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

程休休對時間的感知已經遲鈍，感覺過了很久，又好像不過一瞬，溫梁終於鬆開手，將她放回原位。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清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之後，偌大個洞穴又陷入沉默，只有水滴聲應和著眼前藍紫色的狐火燃燒木柴發出的“噼啪”聲。

程休休將自己的皮肉想象成包裹住翅膀的繭，伴隨著錐心刺骨的疼痛，一道裂痕在肩胛骨下緩緩展開，越變越寬。

身體的主人不停掙扎顫抖，終於，柔軟的翅膀鑽破裂縫，完全展露出來，垂在身體兩側，溼漉漉的，軟塌塌的。

程休休趴在地上不停喘息，靜靜等待著翅膀乾燥變硬，直到舒展開來。

霎時，紫光大盛，如煙花綻放的瞬間，照亮整個山洞。

程休休欣喜地偏過頭去看，入目是和枯葉相似的斑駁棕色，其上排列著形似眼睛的斑紋。

程休休嫌棄地“噫”了一聲，努力夠過頭去看正面。

紫色的鱗片隨著角度的轉換散發出若隱若現的藍色微光，最外一圈是完全的黑色，所佔面積不大，真真是流光溢彩，絢爛十足。

程休休無語，你都仙俠世界了，就不能兩面翅膀都好看嗎？

不過看久了也能看出一種另類的美感來，現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先離開再說。

程休休抖抖身子，變成蝴蝶模樣，朝著洞口飛去。

溫梁一直守在外面，看到洞內熒光閃爍，心知她化蝶成功了，急忙往裡頭走，但往前邁的腳在想起那番絕情的話時又收了回來。

遲早要把她捆在身邊的，不急於這一時，現在是留是走，全憑她心意。

思及此，溫梁站在洞口不動了，一隻粉紫的蝴蝶翩飛著掠過頭頂，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往前往高處飛去。

看來是要走了，溫梁看著飛遠的蝴蝶無動於衷，心臟跳動的速度越來越緩慢，最後一片死寂。

“再見，我們還會再見的，等我履行完作為青丘狐主的使命後。”

而另一邊，陸以槐不過糾結了一瞬，被肩頭的傷口痛醒後，只看見程休休倉皇跑走的畫面。

顧不上處理傷口，他掙扎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去尋找程休休的蹤跡。

無錯書吧

誰料出了樹林，那個人就看不見了。

陸以槐慌不擇路，往程休休相反的方向追去，越走越遠。

“程姑娘，程姑娘。”

他邊找邊喊，回答自己的，是山谷另一頭傳來的迴響。

心頭湧上一股無力感，陸以槐恨自己為什麼要猶豫，有些事是容不得猶豫的，當下不抓住就永遠抓不住了。

他頹喪地往回走，路遇岔口，看見溫梁獨自一人站在洞口，不見藍朱師妹。

擔心藍朱出事，再遇到那人會惹她不快，陸以槐當即邁過半人高的雜草走了過去。

“梁公子，藍朱師妹呢？還在裡面嗎？”

溫梁覺得奇怪，“藍朱先前已經過去了，你沒遇到她嗎？”

陸以槐搖頭，“沒有，應該是錯過了吧。”

“對了，既然藍朱已經過去了，為何梁公子還停留在此處，裡面還有人嗎？”

溫梁看著一望無垠的藍天，淡淡答道：“沒了，走吧。”

視線收回才看到陸以槐一襲青衫染上了淡淡的血跡，溫梁指著他肩膀上的血跡問道：“你這是？”

陸以槐苦笑，“沒事，我自找的罷了。”

“對了”，想到這梁公子和那人認識，或許能知道她的下落，陸以槐一掃陰霾，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問道：

“你跟那個程姑娘是怎麼認識的？可知道她現居何處嗎？”

溫梁皺著眉頭掃了一眼胳膊上的手，又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一眼陸以槐，調笑道：“怎麼？陸兄莫不是對那姑娘感興趣？”

陸以槐誠實點頭，“是，我對她很感興趣，若梁兄知道，還請梁兄告知她的下落，陸某感激不盡。”

溫梁收斂了笑意，謊話信手拈來，“我之前遊歷各方時意外結識的這姑娘，至於下落，她說過的，就住在山下的村子裡。”

“多謝梁兄，我先走一步，藍朱師妹還請你多多照拂。”

陸以槐扔下這句話後忙不迭下山去了。

他擔心程休休現在的樣子，會被村民當作妖精給抓了，甚至來不及跟同門告別，也全然忘記了，那個人可比他厲害多了。

溫梁的臉色不好看，很不好看，他懷疑陸以槐已經知道了什麼，不然怎麼會突然關心起一個相識不到兩天的姑娘？

想著陸以槐到了村裡也找不到程休休，溫梁放下心來，早點做完該做的事，才能早點動身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