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安死於一個溫暖悠然的午後,兇手以病人的身份粉墨登場。
陳祝餘的身體完全恢復後,照舊以治病賣藥營生,畢竟他也只有這門手藝拿得出手。
林妙安在陳祝餘身邊陪伴多年,從前就喜歡趴在一旁,陪著他讀醫書,聽得多了,耳濡目染,慢慢懂了些藥理,存了為丈夫分擔的心思,擔下了看護一職。
三天前,一對母子找上門來,說是從遠方來投靠親戚,卻不知親戚早已搬走。
路上舟車勞頓,孩子小,經不起折騰,途中感染了風寒,整個人燒得渾身滾燙,昏迷不醒。
身上的盤纏又都花光了,被好幾家醫館趕了出來。
聽鎮上的人說,陳大夫夫妻二人心地善良,濟弱扶傾,便存了希望找上門來。
“夫人菩薩心腸,救救我的孩子吧!”
女人哐當跪下,不停地給林妙安磕頭。
林妙安自詡半個大夫,既是大夫,就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況且兩人孤兒寡母,又人生地不熟的,瞧著實在可憐,便心軟收在家中診治。
林妙安與那位母親輪換著照顧生病的孩子,煎藥,換毛巾,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盡心盡力。
如此忙碌了三天,這孩子終於退去高燒,平復如故,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林妙安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坦然地睡上一覺了。
早春的風還帶著寒意,陽光便顯得尤為珍貴。
她站在院子裡伸了個懶腰,心情暢快,見四下無人,又在自己家裡,便趴在地上抖抖身子,現出原形,輕盈地躍上矮牆,頂著溫暖舒適的日照,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兩隻金燦燦的小橘貓邁著軟趴趴的步子走到矮牆邊,你拱拱我,我推推你,奈何腿到用時方恨短,就是爬不上去,只好喵喵叫著,向母親求救。
林妙安懶懶地掀開眼皮,被自家孩子憨態可掬的模樣逗得也喵喵叫。
她跳下去,將孩子們一個個叼上來,相互依偎著進入夢鄉。
牆外的迎春花開得正盛,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明媚的陽光打在母子三貓上,暈開淺淺的藍色光芒。
溫馨祥和的畫面突然猙獰起來,小孩子尖嘯刺耳的笑聲蓋過了幼貓淒厲的慘叫。
無錯書吧林妙安驚醒,四下裡找不見孩子的身影,心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立刻起身風馳電掣般奔向聲音源頭。
小巷內,林妙安精心照料了三天,那個小名叫作小萬的男孩,正夥同著剛結交的朋友肆意凌虐著自己的孩子。
眼見尖銳細長的鐵籤子就要刺入孩子的身體,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林妙安飛身撲將過去,狠狠咬住那隻拎著自己孩子的手。
小萬吃痛,將幼貓甩了出去。
另外兩人為了解救自己的夥伴,幾乎是在林妙安咬上來的剎那,就毫不留情地將手中的鐵籤扎進母貓的身體裡。
一根接著一根,利器刺破血肉,發出駭人的聲音,眼前的畫面變得猩紅一片。
如此殘忍驚悚的場景反而打消了貓這一生物曾經給程休休帶來過的陰影。
畢竟五洲四海里,還有什麼生物比人更可怕呢?
林妙安和兩個孩子的屍體被遺棄在小巷裡,恰好這條小巷是陳祝餘出診回家必抄的近道。
能早點見到老婆孩子,有近道不抄是傻子,陳祝餘照常踏上了這條路,手裡拎著給老婆孩子買的小魚乾。
大概因為父母不是一般的貓,孩子長得很慢,已經兩歲卻只跟兩個月一樣大,好在壽命要比尋常貓長很多,甚至長過了人類。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名字跟父親一樣,依據藥材來取,哥哥叫南星,妹妹叫月見。
兩個孩子最近長出了幾顆小小的乳牙,尚且嚼不動東西,小魚乾只能用來磨磨牙。
陳祝餘沉浸於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甜蜜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今日的小巷較之往日有何不同。
他生得人高腿長,步子越邁越大,突然一個趔趄,整個人差點摔出去。
幸而反應夠快,他左手撐住牆壁,堪堪穩住身體,來不及去看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手心裡溫熱黏膩的觸感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陳祝餘吞了吞口水,大著膽子偏過頭去看。
一根泛著冷光的鐵籤子從張開的手指縫隙裡冒出頭來,掌心裡罩著一團看不出原本面貌的肉球。
陳祝餘推測,應當是小貓小狗之類,剛被扒去皮,身上還淅淅瀝瀝淌著血。
前方離了有五六寸的土牆上還有一隻,一模一樣的姿態,細長的鐵籤子從柔軟滾圓的肚皮貫穿而入,深深扎進牆裡。
那隻比陳祝餘手心裡這隻要完整一些,是隻幼貓。
由於身形尚小,腦袋顯得相對大一些,滾圓的眼睛,粉嫩的鼻頭,小小的嘴巴兩邊有幾根細細的鬍鬚。
陳祝餘有些腿軟,慌忙去看腳下差點害得自己摔跤的罪魁禍首。
同樣是一隻被扒了皮的貓,體型稍大,被人為地擺了個往前撲的姿勢放在角落裡,背靠著牆,因而屹立不倒。
被砍下的腦袋因為陳祝餘那一腳咕嚕滾遠,只有血肉模糊的身軀還留在原地。
再看遠處的貓頭,黃白相接雜的毛髮,右臉上一塊黑斑幾乎佔滿半張臉,兩隻漆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糅雜著憤怒和恐懼兩種情緒,定定看著陳祝餘。
“不會的,不會的。”
恐慌席捲全身,陳祝餘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能,他不停安慰著自己,這附近野貓成堆,不一定就是自己家的。
他穩著慌張的情緒,扶著牆跌跌撞撞奔走回家。
被歲月蠶食得破爛不堪,搖搖欲墜的木質門,在外力的作用下終於壽終正寢,轟然倒塌。
陳祝餘卻顧不上管,大聲呼喚著妻兒。
“娘子,我回來了。”
“南星,月見,快來看爹爹給你們帶了什麼回來。”
沒有人應答,陳祝餘不知疲倦地喊,聲線越來越顫抖,最後哽在喉嚨裡,再說不出一句話。
一直逃避的某個猜測被證實,陳祝餘甚至來不及跪地痛哭,急忙奔出家門,返回小巷內給妻兒收屍,生怕去晚一步,連全屍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