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闌人靜。
裕康堂依舊器宇軒昂地矗立在巷子內,白日裡高大精緻的門樓被昏慘慘的月光照得陰森可怖。
“我先上去看看。”
程休休蹬牆借力,翻身上了屋頂。
屋內沒點燈,月光被屋簷遮擋,除了空蕩蕩的一側迴廊外,其餘地方皆被黑暗吞噬,白天聞到的草木清香被熏天的腐臭取代,直往鼻尖裡鑽。
程休休掩鼻,忍住嘔吐的衝動,對著底下幾人打手勢,示意敲門。
厚重的木質門被叩響,三聲,又三聲,毫無動靜。
葉長青出聲喊:“有人嗎?大夫在嗎?”回答他的是一片長久的沉默。
他抬起頭,臉色在月光下白得發灰,小眼睛裡帶著茫然和無措。
程休休嚇一跳,穩住心神,朝他招招手,輕聲說:“上來。”
片刻後,五個人齊刷刷在別人家屋頂上趴成了一排。
看著身邊高矮胖瘦四個身影,程休休噎了一下:“我只讓長青上來,你們全上來幹嘛?”
“怕師姐你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唄,多個人多雙眼。”
程休休沒搭理許芳苓,主要是她的實際年齡確實比她大一些,不太好反駁。
她隔著溫梁,探過頭去看葉長青,指了指眼睛,低聲道:“長青,你小眼聚光,幫忙看看裡面有沒有人。”
葉長青點頭,身體微微往前傾,手緊緊攀著屋脊,聚精會神看了一會兒,又側過身,豎起耳朵探聽片刻,然後回應程休休:
“這位置不太好,看不太清楚,只能聽見廳堂裡有動靜,好像是耗子,在啃食什麼東西。”
程休休從錦囊裡摸出一張符,指尖用力,符紙被點燃,她隨手一擲,這符便晃晃悠悠飄到了庭院上空,火光不熄不滅,將四周場景照亮,顯現出一點輪廓來。
光線雖弱,但足夠葉長青看清楚廳堂裡的動靜。
“是一個小孩,娘嘞!師姐,耗子吃小孩啦!”
葉蘭秋捂住他的嘴,嚇唬道:“你再叫,耗子啃完小孩就上來啃你。”
“走,下去看看。”
“不會打草驚蛇嗎?”
“總不能放著那小孩不管吧?是死是活,總得下去看看。”
說完,程休休站起身來,足尖輕點,率先飛了下去。
廳堂裡已經堆起了一堆人體的殘渣餘骸,跟座小山似的,空氣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味道。
跟著下來的葉長青目瞪口呆,感嘆道:“這耗子怎麼比我還能吃啊。”
葉蘭秋:……有這麼比喻自己的嗎?
這群耗子像是沒感知到來人似的,依舊貪婪地啃食著地上的屍塊,旁邊躺了個一動不動的小孩,大約也是這群耗子的口糧。
程休休又點了一張燃火符,用劍尖挑起,向鼠群掃去,老鼠被嚇得吱哇亂叫,四處逃竄。
程休休繞過一地狼藉去探那孩子的氣息,雖弱但能探到就證明還活著。
程休休鬆了一口氣,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她把孩子抱起來,猶豫著該不該交給溫梁,他站得老遠,想來是潔癖又發作了。
無錯書吧溫梁卻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樣,走過來,主動接過孩子。
程休休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看看,咱這男朋友調教得多好!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方才那群老鼠又化作人形,去而復返。
七隻老鼠七個人,白天那個圓臉姑娘赫然在內。
它們眼神空洞,表情呆滯,一點都不符合程休休對於老鼠精賊頭賊腦的傳統印象。
也不堪打,許芳苓抽劍而舞,劍氣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她甚至沒有挪動腳步,面前的老鼠精便悉數躺倒在地。
許芳苓收劍回鞘,冷哼一聲:“就這?”
程休休搖搖頭:“那可不一定。”
話音剛落,這群老鼠精立刻換上了一副神情,眼睛驟然睜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嘴巴雖然緊閉,喉嚨處卻傳來陣陣急促尖銳的叫聲。
它們的腿像裝上了彈簧似的,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張牙舞爪地朝眾人撲過來。
程休休錯身避開,凌空飛起一腳,正中那圓臉姑娘的胸膛,導致她一整個直直飛了出去。
落地後,出於慣性,身體貼著地又往前滑出去幾米,一張清秀的臉蛋被粗糙的地面颳得血肉模糊。
這老鼠精像被割掉了痛覺神經一樣,對傷口毫無反應不說,反倒越發癲狂起來。
它從地上爬起,表情猙獰,氣息急促,像是要把擋在前面的人通通撕碎。
程休休抬手,長劍出鞘,不等她往前送劍,老鼠精自己直愣愣撞了過來,銳器刺破皮肉的聲音在耳邊炸開,鮮血飛濺,如點點紅梅在程休休白衣上綻放。
“啊?”這操作把程休休蠢愣了,一腳把它踹飛,低頭看了看被染髒的衣服,小聲嘟囔了一句:“《程休休自省手冊第N條》,打架絕對不要穿白衣。”
這一劍刺得極深極重,貫穿了整個脖頸,常人受這麼一劍,必死無疑。
這老鼠精卻跟沒事人似的,搖搖晃晃站起來,再次朝程休休撲過來,結果又受了一劍。
程休休搖頭感嘆:“血挺厚,就是不太聰明。”
再撲再刺,如此反覆,這圓臉姑娘已經面目全非,身體被捅得千瘡百孔,窟窿裡汩汩冒著血。
其他人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殺不死怎麼辦?”
“涼拌!”
程休休厭倦了這種你來我往,無休無止的打鬥。
趁那老鼠精再撲過來,反手捉住它的胳膊,鉚足了勁,往葉長青身旁那隻甩了過去,兩隻相撞,重重地砸在了身後的樑柱上。
不等它們反應過來,程休休又迅速踢了一隻過去,緊接著將注入了內力的銀劍用力投擲出去。
三隻老鼠精,一個疊著一個,穿過心臟,被狠狠釘在柱子上,再動彈不得。
一套絲滑小連招只發生在須臾之間,葉長青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吐出一句:“好像冰糖葫蘆啊。”
程休休逗他:“冰糖葫蘆沒有,炭烤耗子吃不吃?”
另外兩人有樣學樣,解決了剩下的耗子精,幾人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它們嘰裡呱啦說的啥啊?”
程休休虛心請教外語專家溫梁,“能不能聽懂它們在說什麼?”
溫梁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抱著小孩,一本正經道:“啊。”
程休休尖叫:“你啊什麼啊,孩子頭快掉了大哥。”
溫梁把孩子往上託了託,繼續解釋道:“它們說的就是‘啊,啊啊啊’,只表達情緒,沒有意義。”
程休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