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的畫。
程休休緊盯著掛在後牆正中的畫,眼睛一眨不眨。
猛虎下山圖。
錯不了,程休休家裡也有這樣一幅畫,她從小看到大,不會認錯的。
父親說猛虎下山寓意驅邪化煞,取食轉運。
驅不驅邪不知道,運倒是確實轉了,不過是反向轉,程休休家裡越過越窮,要不然她也不會為了五百萬以身犯險,到這個世界來扮演苦情女配。
與家裡那幅不同的是,眼前這張《猛虎下山圖》威猛健碩的虎軀上接的居然是一顆小巧玲瓏的貓頭。
是貓沒錯吧?程休休眯起眼睛看。
這貓頭畫得栩栩如生,黃白相互接雜的毛髮根根分明,和虎身明顯不是一個畫師畫的。
高超的畫技加劇了這幅畫的詭異感。
這貓的右臉被一片墨跡玷汙,遮住了一隻眼睛,另外一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畫外的人,嘴角似笑非笑。
一股寒意自腳心生起,一路攀升至後背,程休休打了個冷顫,動物的表情太過類人的話,就不是可愛,而是可怖了。
“夫人,夫人?”
肩膀被輕輕拍了拍,程休休回過神,一臉茫然地看向站在身旁的藍朱。
“大夫在跟你說話。”
“啊,抱歉。”
程休休轉過頭,對上林妙安妖媚多情的雙眼,臉上露出了充滿歉意的神色,說道:“自從懷孕以後就老走神,大夫您剛剛說什麼?”
林妙安嘴角的弧度就沒降下來過,始終掛著淺淡的笑意,沒有絲毫不耐煩。
“夫人胎象穩固,無需用藥,平日裡多注意休息即可。”
“我再看一下另一隻手。”
程休休依言換了左手放上診桌,林妙安細長冰涼的手指搭上手腕,沉吟片刻,道:“左手尺脈疾於右手,懷的大概是個男孩,恭喜夫人了。”
“是嗎?”
程休休喜上眉梢,溫柔的撫摸著滾圓的肚子,彷彿裡面真的有一個小生命一般。
“夫人看著面生,是外地來的吧?”
一道粗獷的聲音無端插了進來,程休休聞聲望去,是個精壯的高個男人。
她衝他點頭,男人湊近了一點,煞有介事道:“夫人您這懷的要是個男胎,那可就倒黴了。”
程休休皺眉,語帶慍怒:“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別嫌我說話難聽……”
他接下來的說辭和順風客棧的錢掌櫃如出一轍,程休休如同第一次聽到這番話一般,瞳孔微微張大,滿臉不可思議,驚訝道:“竟有這種怪事?”
男人忙不迭點頭,語氣誠懇:“所以你現在這個樣子,沒什麼要緊事的話,還是趁早離開吧。”
“也不一定就是男孩。”林妙安加入群聊。
她在婢女端過來的銅盆裡淨了手,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不緊不慢開口:
“脈象變化受多種原因影響,再高明的大夫也有出錯的時候,我也不能保證夫人生的一定就是男孩。”
程休休不疑有他,畢竟現代世界裡的精密儀器都有出錯的時候。
“啊,這倒也是。”
男人拍了拍腦袋,似乎想到了什麼,“說起來,妙安姑娘也出過錯呢。”
哥們兒這麼勇嗎?當著正主的面揭短?程休休看熱鬧不嫌事大,好奇地問:“什麼過錯?”
“之前賣燒餅的老馬家夫婦沒憋住,意外懷了,到裕康堂來,妙安姑娘說懷的是個姑娘,夫婦二人就放心生了,結果生出來是個小子。”
男人雙手一拍,再攤開,一副惋惜的樣子,“這不就,沒了。”
“所以我說可能。”
接受到林妙安泛著冷意的笑容,男人止住話頭,慌忙找補:“沒怪姑娘你,妙安姑娘的醫術在鎮上那可是這個。”男人豎起大拇指。
“都怪這髒東西,對!都怪它!”男人義憤填膺。
程休休站起來打圓場,“多謝大哥善意提醒,不過是走是留,我說了也不算,待我回去跟孩子他爹商量後才能做決定。”
程休休對林妙安點頭致謝,又示意藍朱攙扶著她,向外走去。
離開之前,她又回頭望了一眼害她走神的那幅畫,畫中的貓依舊似笑非笑地看著程休休,彷彿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程休休在書上看到過,覺得畫像裡的人一直盯著自己看,是因為心理機制對視覺變形的還原。
無錯書吧這貓大概也是出於這種原理吧。
“怎麼了?”藍朱看自家師姐一路心不在焉,唯恐她身體不舒服,關切地問道。
程休休搖了搖頭:“沒事,對了,你剛剛捏了我一下,是發現了什麼嗎?”
“方才引我們上廳堂的圓臉姑娘身上有一股很難聞的味道。”
“什麼味道?”
程休休只聞到了草木清香,藍朱之前識破了溫梁妖身,想來是嗅覺敏於常人。
“一股……”藍朱眉頭緊皺,似乎在回憶適才聞到的味道,“一股油膩的腐臭味,我不確定是不是妖,因為她身上還飄著一股似有若無的人味。”
“人味?”
程休休來了興致,“人味是什麼味?”
“很複雜,我說不清楚。”
“那林妙安呢?”
藍朱語氣篤定:“是人。”
“是嗎?”程休休心中嘀咕,那這姑娘品味挺獨特啊,掛這麼一幅畫在廳堂裡,不嫌晦氣嗎?
“師姐,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哪兒人多咱們就去哪兒。”
程休休揚起唇角,伸出手打了個響指,“走!師姐帶你逛街去。”
程休休挺著大肚子頂著別人打量的目光,從街頭逛到巷尾,兩人一路走一路吃,吃不下的就打包帶走。
看著藍朱塞得滿滿當當的手,程休休有些後悔,早知道帶上長青了,讓他來拎東西多好。
像是被聽到了心聲一般,程休休的專屬拎包人適時上線。
一位青衣男子信步而來,腰間配飾精美繁複,摺扇在手指間流轉,舉手投足難掩優雅矜貴。
男子身姿挺拔,五官俊秀,有一種溫潤的美。
他邁著沉穩的步子款款而來,一路行一路接受街邊妙齡少女的注目禮,直到在程休休身邊停下。
“這女子好福氣啊,這麼俊俏的夫婿。”
閒話傳到耳中,程休休不服氣,他才好福氣呢!
“你怎麼來了?”
“客棧無事,出來走走。”
“別人都說你是我的夫婿,那就發揮點夫婿的作用吧!”
程休休一點沒客氣,拿過藍朱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塞進溫梁懷裡。
“怎麼都是吃的?”味道太重,溫梁皺眉,把東西拿得離自己遠了些。
“不都說女孩子喜歡胭脂水粉,首飾衣物?一樣沒買?”
程休休伸出食指衝他搖了搖,不贊同道:“刻板印象要不得,再說了,那些東西買了也用不上啊。”
“上次不就用上了?”
上次?程休休想了想,沒記錯的話,她上山後只化過一次妝,還是為了哄眼前這個人,可惜這人是個不解風情的。
“原來你注意到了啊?”
溫梁彎眉淺笑,輕輕點頭,“嗯,很好看。”
又笑又笑,程休休老早就發現了,溫梁這人特別愛笑,難道他也信奉愛笑的男孩運氣都不會太差這一套?
“你再用這張臉笑,我可就移情別戀了。”
話音剛落,溫梁立馬換了一個表情,眼睛瞪大,皺起鼻子,嘴角往下壓,壓得扁扁的,整張臉變得扭曲又好笑。
程休休笑出聲,你還挺幽默。
“師姐,逛得差不多了,回去嗎?”
小孩還在旁邊看著呢,程休休後知後覺害臊起來。
藍朱倒是淡定得很,她一早就認出了這陸以槐是師姐家那隻狐狸精假扮的,對他們親密的姿態見怪不怪。
“走!”
程休休一手挽一個,踩著陽光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