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柳,你可知罪。”
張青山垂下視線,細長的眸子裡夾雜著輕蔑。
“不瞭解事情原委便隨意給人定罪,是不是不太妥?”
一道低沉雄渾的聲音響起,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拄著拐,緩慢地邁著步子走近。
“師父”,程休休驚喜地喊了一聲,趕忙迎上去,攙住老者的胳膊。
“又闖禍”,老人板著臉,低聲訓了她一句,眉眼間卻藏著寵溺。
程休休心虛地吐了吐舌頭,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又讓師父來收拾爛攤子。
“雲兒,你把事情來龍去脈如實闡述一遍,不可隱瞞,不可偏頗。”
“是”,程休休應下,卻被許芳苓搶先開口。
“徒兒聽聞雲師姐近日裡精神不佳,今日偶遇,便關切了兩句,不想觸了師姐逆鱗。”
“咳咳”,許芳苓捂住胸口,乾咳了兩聲,“可能是師姐也覺得修煉邪功見不得人吧?”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
“什麼?邪功?雲柳修煉邪功?”
“啊,我說她這麼厲害呢,原來走得旁門左道。”
“可惜了舜華真人一世英名,這下被毀了個徹底。”
“舜華真人哪有什麼英名,修煉了這麼多年,是頭豬都該成仙了。”
說話的人捂嘴竊笑,笑聲尖銳刺耳。
程休休一記眼刀飛過去,幾人悻悻閉了嘴。
林沂塵本人倒不在意,他微微一笑,拉過程休休的手,遞向高高在上的人。
“青山師弟,你精通岐黃之術,小徒有沒有修煉邪魔歪道,你一探便知。”
程休休不情不願地抬著手,等待九疑仙人為她號脈。
張青山寬大的衣袖裡伸出幾條絲線纏住程休休的手腕。
他沉吟了一會兒,這脈象不徐不疾,節律均勻,流利有力,確實不像被邪氣侵染過,難道芳苓情報有誤?
“夠了吧?”程休休搖搖手,眼裡閃著極度不耐煩的光芒。
張青山收回絲線,一時無言。
許芳苓慌了神,心中後悔,原以為林初知曉墨衍宗眾多弟子秘辛,必然不會出錯,沒想到……
可事已至此,許芳苓只得強行找補:“弟子掛念師姐,急中出錯,輕信流言,請師尊責罰。”
許芳苓想坐直身子,又撐不住似的倒回張青山懷中。
“啊”,她嬌呼一聲,捂住胸口又開始乾咳起來。張青山看著她這副虛弱無力的樣子,愈發心疼。
“雲柳,你打傷同門是既定事實,領罰吧。”
張青山終於說話了,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沂塵往前邁了一步,將程休休護在身後,“老朽教導無方,根源在我,罰她不如罰我。”
“師兄當真以為我不敢罰你嗎?”
程休休急了,她動手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挨罰的準備,但從未想過會把師父牽扯進來。
她面向舜華真人,單膝下跪,雙手抱拳,不卑不亢地朗聲道:“弟子魯莽,忘記師父教誨,甘願受罰。”
“雲師姐是該領罰,那麼許師姐呢?”
藍朱像條魚一樣,從人群裡滑了出來,她聲音稚嫩,但語氣堅定:“許師姐敢不敢把所謂關切的話語當眾重複一遍?”
吃瓜群眾們以為瓜熟蒂落,沒想到這事還沒完!
“哇,反轉之後再反轉,好精彩。”
“來來來,孰是孰非,買定離手”
“雲師姐一心修煉,從未與誰生過齟齬,我信她不會無緣無故打人。”
“誰不知道你是雲柳腦癱粉,你說的話沒有參考價值。”
“許師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說話也細聲細語的,不像是會主動挑釁的人啊。”
“切,許芳苓看上去純良無害,背地裡陰險毒辣,老孃吃過她的暗虧,這波我站雲柳。”
藍朱學著程休休的樣子,對著舜華真人單膝跪下:
“稟真人,弟子方才與兩位師姐僅一牆之隔,是許師姐挑釁雲師姐在先,侮辱真人在後,師姐尊師重道,為維護自己的師父,氣急才動了手。”
程休休驚呆了,她第一次聽藍朱說這麼長的句子,居然還是為了她,女主,你不愧是女主!
藍朱開了團,有幾個平日裡視程休休為偶像的師姐妹們閃現跟上,紛紛起鬨許芳苓,要求她把關切的話重複一遍。
“我……我……”許芳苓驚惶變色,雙唇囁嚅著,不知如何開口。
看著她這副心虛的樣子,眾人心中瞭然,還真是許芳苓先犯的賤。
“許師姐出言不遜,毀壞同門名聲,九疑真人要包庇她嗎?”藍朱初生牛犢不怕虎,矛頭直指張青山。
程休休在心裡給她比了個大拇指,牛逼!
張青山騎虎難下,為了讓愛徒少吃點苦,只好對程休休也從輕處罰。
“雲柳性烈如火,易燥易怒,罰你清掃懷邵堂到金風廣場所有階梯,以此磨鍊性子,長長記性。”
掃樓梯就能磨鍊性子,你沒事兒吧老鐵,懷邵堂到金風廣場的階梯少說也有一萬級,她得掃到猴年馬月去。
“至於芳苓”,他頓了頓,“罰你閉門思過三日,抄寫《南風經》。”
“許師妹道德敗壞,人格卑下,這邊建議抄《道德經》呢,親親”,程休休捏著嗓子,扯出個陰陽怪氣的強調。
許芳苓臉蛋氣得通紅,自知理虧,倒在張青山懷中閉眼裝死。
懷邵堂是墨衍宗弟子上學思課的地方。
作為連級跳的優秀畢業生,程休休的畫像還掛在懷邵堂的名人廳裡。
這導致她每每路過這裡,都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偶像包袱。
而金風廣場就相當於大學城裡的學生街,人流量巨大。
人要臉,樹要皮,程休休連夜扛著掃把奔赴金風廣場。
墨衍宗對衛生把控極嚴,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
程休休原本打算隨便掃兩下,應付過去得了。
卻不想,薑還是老的辣。
張青山個老滑頭比程休休動作更快。
他不知施了什麼法術,原本纖塵不染的萬級石階上佈滿了土石木屑,風吹不動,唯有程休休手中的掃帚能掃盡。
“啊啊啊啊,老孃死之前要把你們全噶了!!!”
夜風微涼,程休休賣力打掃,腰痠腿疼不說,心口處也越發難受。
也不知道系統給的buff能不能擋住猝死。
程休休把掃把往地上一扔,撿了塊乾淨的石階坐了下去。
“再不睡覺,先噶的就是我了。”
“就睡五分鐘,我發四。”
程休休靠著臺階壁,眼皮終於撐不住,慢慢闔上。
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到她身旁,男子看著頭一點一點的姑娘,心中一陣好笑。
他藉著月光描摹著這張爛熟於心的臉。
程休休很漂亮,五官精緻,面盤飽滿,左邊臉頰正中有一顆淺淡的痣,大而圓的眼睛緊緊閉著,眼底泛著一層烏青。
他笑不出來了,複雜的情緒在心底浮沉,一聲嘆息碎在夜風中,整天手忙腳亂的,具體在忙些什麼也不知道。
男子解下外袍,彎下腰,將袍子輕輕柔柔地罩在程休休身上。
“誰?”程休休抓住他的手,厲喝一聲。
“哦,小白啊。”
聞到熟悉的味道後,程休休放鬆下來,又倒了回去,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睜開過。
“嗯,是我。”
小白抽出手放在程休休肩頭,另一隻手穿過她的腿彎處,將其打橫抱起。
“幹嘛呀”,程休休費了好大的勁才將眼皮撐開一條縫隙。
小白的喉嚨動了動,“夜裡涼,回去睡。”
“唔……可是我地還沒掃完呢。”程休休腦子糊成一團,說話也黏黏糊糊的。
“我幫你掃。”
無錯書吧“不行呀,被人發現了怎麼辦?把你抓走,做成紅燒小狗肉。”
小白啞然失笑,“說歸說,怎麼還流口水了?”
程休休親暱地蹭了蹭男人寬厚的胸膛,“嘿嘿,好久沒吃肉了,有點饞。”
程休休面對他時,總會不自覺地露出一副嬌態,那股奇怪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小白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做成紅燒小狗肉,不正好解了你的饞?”
“小狗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吃小狗!”
小白輕笑一聲,唇角扯出好看的弧度,漆黑的雙眸裡漾著柔柔的月光。
“睡吧,我向你保證,不會被發現的。”
不對呀,小白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看了?
是我眼瞎了還是長出戀愛腦了?程休休掙扎著想湊近去看,但小白的聲音實在太過催眠,眼皮像墜了千斤頂一樣,腦子也越來越暈。
她終於撐不住,腦袋一歪,倒在男人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