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開始下起雨。
陸以槐看著一地的屍體,到底還是於心不忍,隨手拾起一柄劍,費力地刨起坑來。
陸以槐如此行動,在許芳苓心中又博得一個純正良善的好印象。
許芳苓蓄意討他歡心,便也跟著陸以槐挖起坑來。
十一具屍體,十一個坑,全部料理完,已經臨近傍晚。
做完一切後,見程休休還立在荷塘邊,陸以槐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程休休淋得渾身溼透,但她已經不在意了,反正又死不了。
陸以槐卻還是撐了傘舉到她的頭頂。
“回去休息一會兒吧,有樹擋著,雨要小一些。”
他開口,把程休休的思緒拉了回來。
程休休偏過頭看他,眼神裡滿是頹喪,“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啊?”
“水糧告罄,我是死不了,但你……”
陸以槐失笑,“因為家族淵源,我自小被母親用仙丹靈藥養著,身體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
“而且密林裡難辨東西,若慌不擇路,只恐處境會越發艱難。”
“我以為,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程休休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不去休息嗎?”
她無力地擺擺手,“我怕被雷劈。”
陸以槐便沉默地舉著傘陪著她立在池塘邊。
“不對呀,雨滴落到水面應當激起漣漪才是,為什麼這荷塘平靜無波?”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程休休激動起來。
她在陸以槐身上擦乾手,然後矮下身子伸手往荷塘裡撩了撩。
滴水不沾!
她又想起韓爍留下的話:萬般皆為幻,真實的存在只在內心。
她的內心產生了一種很強烈的預感,這裡就是出路。
程休休欣喜欲狂,踮起腳拍了拍陸以槐的肩膀,誇讚道:“你可真是個小天才!”
說著就要往下跳,陸以槐哪肯,慌忙拉住她。
“你不要仗著體質特殊,就不管不顧,最起碼等天亮再行動。”
無錯書吧“好吧,就聽小天才一回吧!”
她現在心情頗好,看陸以槐怎麼看都可愛,便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洗去泥巴後,陸以槐的臉又恢復了白淨,現下被程休休這麼一捏,“唰”一下紅成了猴屁股。
“我沒用勁啊,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
程休休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難道系統還給我加了什麼力大無窮的buff?
“怎麼耳朵也紅了?”
程休休又上手了,看他瑩白的耳垂透出些淡淡的粉意,著實有趣,便上手rua了個痛快。
感受到耳朵處傳來的涼意,陸以槐抖了一下,強忍住撤步的衝動,任其將自己捏扁揉圓。
“啊!”
一聲驚呼打斷兩人的動作。
是許芳苓,她從樹林間狂奔出來,把程休休擠開,躲入陸以槐身後,抱著他的手臂瑟瑟發抖,“有……有蛇!”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條驚天巨蟒從密林裡鑽了出來,“嘶嘶”吐著信子,直衝三人所在的位置。
它遊得極快,三人愣怔的功夫,距離已經縮短到只剩三四米。
“愣著幹嘛?跳啊!”程休休大吼一聲,率先跳進荷塘。
陸以槐緊隨其後。
許芳苓不明所以,但蛇已經爬到她面前,支起半條身子,張開血盆大口向她襲來。
她咬咬牙,也跳了下去。
“終於下去了。”
一道清冽的男聲在暗夜中響起。
溫梁打了個哈欠,從一棵茂盛如雲的大青樹上翻身而下。
他又打了個響指,那粗壯可怖的蟒蛇便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雨中。
作為一個常年混跡於仙家聖地的妖,溫梁熱衷於在馭天山開放山門收徒之際到山間走走,順便撿幾個菜鳥扔上山去。
他此舉在於削弱墨衍宗勢力,墨衍宗一家獨大,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盛極必衰,自己幫他們平衡了一下,那勞什子絳霄仙人還得感謝咱呢!
更何況萬一哪天跟他們打起來了,未雨綢繆總歸是好的。
馭天山有結界,能擋住一般的鬼魅精怪。
但溫梁不一般。
這種結界對於溫梁這種活了上萬年的老妖怪來說形同虛設。
他在樹上已經躺了有一會兒,樹下的好戲也看了個七七八八。
這姑娘分明已經找到路了,這男的就死活不讓他跳。
他棲在樹上,這倆貨猶猶豫豫,卿卿我我,擾人清夢,以目嘗之,其味甚辛,便抬手送了他們一程。
“不用謝”,他蹲在池邊,對著一潭死水揮揮手。
跳下荷塘後,程休休三人落入一個山谷之中。
平安無事,程休休雀躍地哼起歌來:“聰明勇敢有力氣,我真的羨慕我自己。”
樂極生悲,她站起來時沒站穩,對著正前方摔出了一個標準的磕頭姿勢。
不等她抱怨,又聽聞頭頂隱隱約約傳來一句“不用謝”。
“見鬼了,老天爺開口說話了?”她邊嘀咕邊坐起來,揉揉摔疼的膝蓋,然後抬起頭看了看天。
天空依舊灰濛濛的,但山谷內卻亮如白晝,無風無雨,花草樹木紋絲不動,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這是從一重幻境掉入另一重幻境了嗎?”
“喂,你們倆沒事吧?”她皺著眉望著不遠處的兩人擔憂地問道。
“沒事”,陸以槐齜牙咧嘴地朝她擺擺手。
他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把程休休逗樂了,料定他絕對是摔到屁股了,因為自己剛穿過來時摔到屁股也這表情。
“你呢?”她看向許芳苓。
“好像扭到腳了。”
許芳苓站起來,嘗試著走了兩步,又迅速跌倒在地。
“不行,好痛。”她緊緊咬著下唇,眼底爬過一絲痛苦。
程休休觀察片刻,得出結論:不像裝的。
如果是裝的,那她不當演員可惜了。
程休休站起來,路過陸以槐,朝許芳苓走過去。
她解下一直系在腰間的木棍,遞給她,“這可是我的寶貝,先借你用吧。”
許芳苓看著眼前平平無奇的木棍,默了一會兒,再開口,聲音裡帶了哭腔。
“我實在疼得厲害,勞煩姑娘背在下一程,芳苓感激不盡。”
程休休炸了,“你沒事吧?我才十四歲。”
她蹲下,抓起許芳苓的腳左瞧右瞧,“再說你這傷的也不重啊。”
程休休眉心蹙了蹙,草率了,她還真是裝的。
“給你看看我的。”程休休伸出腳。
她三十五碼的草鞋早已不見蹤影,腳背上盡是石子荊棘劃出來的小口子,乾涸的血混著泥汙,看上去觸目驚心。
腳背已然如此,腳心的慘狀可想而知。
“怎麼了?”陸以槐做好表情管理之後,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你的腳……”
“我沒事……”許芳苓笑著看向陸以槐,卻見他蹲在程休休跟前,緊盯著她的腳,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雲姑娘若不嫌棄,在下的後背還算寬厚……”
程休休看了看他單薄的小身板,又睨了一眼許芳苓精彩紛呈的臉,捂住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她拒絕了陸以槐,一臉無所謂,“多大點事兒,不用背。”
許芳苓這廂牙都快咬碎了,對程休休剛燃起的一丁點敬佩又涼了下去。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不如程休休。
程休休一個黃毛丫頭,頭髮炸毛,臉蛋骯髒,身材幹癟。
她越想越委屈,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奔湧而出,伴隨著啜泣聲,在空曠的山谷中,顯得格外矚目。
程休休受不了了,她生平最怕別人在她面前哭。
唯恐許芳苓再說出什麼茶言茶語,她趕忙扯了扯陸以槐的袖子,“揹她,揹她,她腳崴了。”
旋即捂住耳朵逃遠了。
然而,陸以槐心有餘而力不足,試了幾次都背不起許芳苓,便急急忙忙饞起她追了上去。
程休休一路狂奔,直到被一座山峰擋住去路,山峰前立了一塊石碑,上刻“魘谷”二字
這高峰不知何故裂成了兩半,露出一條可堪一人透過的羊腸小道來,道上積了薄薄一層水。
程休休蹚過水,行至盡頭,被絢爛奪目的金黃撲了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