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提到“哥哥”,容梵頓時緊張得不行,結結巴巴地說道:“是長鈺仙子你聽錯了吧。”
長鈺彎眉一挑,“哦?我聽錯了?”
容梵快速點頭,“我沒有什麼哥哥,只是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
容梵眉頭微蹙,心中默默道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把畢方的翎羽拿了出來,“我要把這個還給畢方。”這也不算撒謊吧,只是有點對不起它。
“這是什麼?”長鈺看著這根翎羽,只覺得異常漂亮。
“我救了一隻受傷的畢方鳥,還找它要了些羽毛,誰知它竟然把這根翎羽也給了我,我...我後來才知道它是在求...求偶。”
“哈哈哈哈,你叫的什麼‘咯咯’,是學畢方的叫聲?可他們也不這麼叫啊,不過你也太蠢了吧,誰會莫名其妙接受求偶啊?”長鈺笑得停不下來。
容梵乾笑幾聲,心道,長鈺仙子的笑聲為何這麼豪放洪亮?他耳朵都有點受不住了。
長鈺笑完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不過,你要畢方羽毛做什麼?”
容梵將羽毛摺扇拿了出來,“這是我給月舒...神君準備的禮物,之前得知她去了神魔邊境,就沒有送出去,正好她明日回來,勞煩長鈺仙子轉交。”
長鈺沒有接過來,“既然是你特意準備的,那你就自己送,而且你必須留在這裡。”
“可那畢方說不定傷勢好轉,準備離開了。”
“也是,那你把翎羽給我,我去送。”
“我自己去就行了,畢竟我也可以走動了,這種事情還是自己出面比較好,而且...我也想一個人待一會。”
“若是明天月舒姐姐找我,我再過來就是,桐泰大哥給了我一隻傳訊鈴。”他一著急,連稱呼都忘了改。
長鈺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他一定要離開,他在仙獸原待了近兩百年,當然是在那裡更自在。
特別是他在靈霄受了傷,加害者還在周圍窺探,就像動物的舒適區和警戒區一樣,他本能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家”。
“那我送你過去,確保一路安全。”
容梵心頭一暖,酸澀泛上鼻尖,眼中變得溼潤,他忙低下頭,不敢看她,“多謝長鈺仙子。”
“憂思過度,傷就好得慢,把眼淚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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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鈺將容梵送回仙獸原後,觀察一圈,確認沒有其他仙家的蹤跡後,就返回了踏虛宮,容梵趁著她離開的這段時間,用傳訊鈴給桐泰發出問候。
“桐泰大哥,你的傷勢如何了?”
“你醒了?我還得靜養一段時間,你呢?”
“我暫時不方便在靈霄走動,不能登門道謝,於是用傳訊鈴來問一下你的情況。”
“你現在還在踏虛宮嗎?”
“我回了仙獸原。”
“那裡安靜,適合靜養。”
“桐泰大哥你好好休息,等事情結束了,我再登門拜訪。”
“不必,我到時去仙獸原找你。”
“好。”容梵知道他是考慮到自己,若是他來了,他定要好好招待他,那他還要找時間去採購一番。
確認長鈺仙子走遠後,容梵從床上起來,身形晃動,明顯站不太穩,他也想養好傷再去埋骨地,可那天鐘聲莫名響起,他擔心鉞昇那邊出了變故,跌跌撞撞地走出門,來到獸欄將小波牽了出來。
小波是前幾日踏虛宮的仙子幫他送回來的,見他過來,伸出舌頭,狂舔他完好的左臉。
容梵在它脖子處來回摸了幾次,“你很擔心我?”
小波哼了幾聲,容梵將頭靠在它身上,輕喘幾聲,緩解頭部的暈眩。
“我沒事,放心吧,帶我去埋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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鉞昇躺在石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洞頂,身上蓋著毛毯,眼睛都沒有眨過,如果不是胸口還有起伏,跟屍體沒什麼兩樣。
他無法得知容梵的訊息,也不能附身,只能透過印記知道容梵還活著,在這以前,他從沒覺得這麼難熬過。
就在他翻過身,將頭再次埋到毛毯中的時候,再次響起了腳步聲,不是神王的,卻也不像容梵,腳步虛浮,毫無節奏,走走停停。
鉞昇正準備將毛毯收起來,可幾聲咳嗽傳了過來,他猛地起身,大聲喊道:“容梵?是你嗎?”
容梵站在通道內,深呼吸幾下後,語調平穩地答道:“是我,昨天鐘聲突然響了,哥哥你還好嗎?”
“你這幾天為什麼沒有過來?”
“我...我有些事情。”
鉞昇聽他這麼說,一下就反應過來,他有所隱瞞,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故意裝出虛弱的聲音,“我沒什麼事情,你先回去忙吧。”
“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容梵心中焦急,昨天鐘聲響起果然是有原因的。
鉞昇確實受到了反噬,只是沒有那麼嚴重,他咳嗽幾聲,“我不希望你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他一邊說,一邊眼睛死死地盯著洞口,果然,他的一隻腳伸了出來,接著他探出左臉,朝洞內看。
鉞昇立馬施法將洞中靈燈熄滅。
容梵本想偷偷看看他的情況,可洞裡突然一黑,他沒看清,還聽到了悶哼聲,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快步朝著印象中的方向走了過去。
可剛走出沒多遠,一陣天旋地轉,一個趔趄,摔到地上,發出一聲痛呼。
鉞昇立馬將靈燈點亮,“容梵,你...”待看清他的樣子後,他又驚又怒,更讓他生氣的是容梵還轉過身,想擋住他的視線。
他緩緩吐氣,壓住心中的怒火,“容梵,你先過來。”
容梵不但沒有回身,還想往洞口走,可又站不起身,還想著爬回通道內。
鉞昇看到他身上的傷口,只覺夢中場景重現在眼前,頓時業火焚心,燒得他理智全無,瞳孔逐漸染上紅色,他要把傷害他的那些神仙全都殺光,他們該死。
容梵已經確認了他沒什麼大礙,想要離開,可身後鉞昇的呼吸逐漸變得沉重,氣息也變得混沌,他心感不妙,回身一看,他已經是陷入狂暴的模樣。
“哥哥,你冷靜一點。”容梵咬牙站起身,強撐著朝他走過去。
鉞昇走下石床,一雙紅瞳盯著他,喘息灼熱,面容依舊冷峻,他問道:“告訴我,是誰?”
容梵微微搖頭,“我沒事,哥哥,你先冷靜下來。”
“是誰傷的你?”鉞昇這一問,原本被封住的力量竟有了掙脫的趨勢,也跟著聲音散開。
地面晃動,洞壁大震,還有幾步走到床邊的容梵身形一晃,眼看著又要摔倒,他閉上眼,準備承受那陣疼痛。
鉞昇上前,伸出手臂,距離正好將他拉住,他用力一收,將容梵接入了懷中。
容梵發出“嘶”的一聲抽氣聲,方才動得太著急,他的傷口好像又要裂開了一樣,“哥哥,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說。”
見他一臉擔憂,鉞昇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中光點閃爍,紅色漸漸褪下,他抱著容梵回身坐到床上,“好,你慢慢說,我聽著。”
為了安撫他,容梵只是大概說了一下事發過程,受刑只是簡單提到,而施刑的是誰他沒有說。
鉞昇默默聽著,哪怕是簡單幾句的描述,他都能與容梵感同身受,他當時一定很害怕,而自己沒有陪在他身邊。
一手在他脖頸後腦處,輕輕撫動,眼睛一直盯著他的右臉,還有他脖子和衣領中包紮傷口用的白布,
“你身上的傷口,給我看一下。”
“傷口都已經清理包紮好了,看也沒什麼用。”
“你讓不讓我看?”
容梵無奈地將衣襟解開,鉞昇這才明白什麼叫看了沒用,因為從他脖子開始往下,裹著一層又一層的白布,沒露出一寸面板,說明下面全是傷口,那他的傷一開始到底有多麼觸目驚心。
鉞昇心疼到呼吸都開始顫抖,指尖慢慢撫上白布,像害怕碰疼他一樣,不敢用力,“還疼嗎?”
“不疼了,很快就能好。”容梵笑著搖頭。
鉞昇的手又撫上他的右臉,“這裡的傷?”
容梵條件反射,害怕地往後躲,嘴唇抿緊,見到鉞昇眼中的擔憂,抓過他的手,輕輕放到自己右臉上,“這裡還有點疼。”
鉞昇輕輕吻上右眼包紮的白布,雙手環住他,也不敢用力,“容梵,你再等我一段時間,等我出去。”等我出去後,帶你回魔界。後面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眼中淚光浮動,容梵柔和一笑,點點頭,“到時候哥哥來仙獸原做客,還有桐泰大哥也一起。”
無錯書吧鉞昇心中略感苦澀,面上不顯,“好,不過,我更想只有我和你在,不想要別人打擾。”
容梵原本蒼白的臉一紅,“我可以在仙獸原多修一間屋子,在裡面多放一張床。”
鉞昇被他這句話逗得忍俊不禁,容梵不明所以,有什麼好笑的。
“我就不能和你在一張床上?”
“可我的床很窄,睡不下。”
“那我想和你一起,你答應嗎?”鉞昇退開後,盯著他的雙瞳問道。
血氣湧上容梵蒼白的臉頰,紅成一片,他直視回去,緩緩點頭。
鉞昇放在他肩上的雙手收緊,“那我要是想將你帶走,你也要跟著我。”
靈動的眼睛在眼眶中轉了幾圈,容梵似乎在認真思考,片刻後,他看向他,再次點點頭,“但時不時還是要回仙獸原看看,我不放心那些仙獸的情況。”
鉞昇喜不自勝,將容梵緊緊摟到懷中,他知道他現在還將離開的範圍定在神界,可已經踏出了一步,那後面一切都好解決,“只要你跟我走,以後一切都聽你安排。”
他這句話砸得容梵說話都不利索了,他臉上發燙,吞吞吐吐道:“哥哥,你在說,說什麼呢...”
鉞昇不再挑逗他,抱著他側躺到床上,這次換了個方向,讓他右臉朝上,“你好好休息一會。”
容梵抱住他的後背,靠在他懷裡。
可心中疑竇未平,片刻後,他問道:“哥哥,你為什麼會狂暴?”
“你是想到仙獸的事情?”
“嗯,我總覺得很蹊蹺,那仙獸明顯是受到了刺激,可尊上壓根不聽我解釋,就把仙獸都殺了。”
鉞昇回憶一番,說道:“我記不太清楚,具體感受就是理智被吞噬,只有毀滅這一種慾望。”
比如剛才,他看到容梵受傷,那一瞬間腦子一空,立刻就被暴虐的情緒佔據了大腦。
“與你體內的魔氣有關嗎?”
仔細思考過他的問題,他低頭認真地看著容梵,“我神魂不全,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可我冥冥之中有種感覺,以前的自己並不會這樣。”
“但遇到你之後,無論是壓制狂躁,還是神魂的傷勢,都在好轉。”
他所想所感確是如此,自從他與桑玠大戰成為魔尊之後,他就一直有這種感覺,神魂不全只是讓狂暴更容易發作而已。
甚至那場大戰,他也只記得自己一手捏碎了桑玠的魔核,此外一切都不記得。
聽他這麼說,容梵臉上一熱,將臉埋到他的胸前,不肯抬頭,似乎表明自己心意之後,他總會覺得不好意思。
鉞昇看著他右臉上的白布,“會留疤嗎?”
容梵輕笑道:“不會。”
“這麼確定?靈霄天牢的長鞭可不比普通武器,上面附著的法力造成的傷口很容易留下疤痕。”
“哥哥不必擔心,不會留疤的。”
鉞昇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輕聲問道:“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對嗎?”
他很明顯地感到懷中的容梵身體一抖,語氣篤定,“和這次是同一個神仙。”
容梵沒有正面回答,轉移話題道:“如果我臉上留疤了,哥哥你還會喜歡我嗎?”
鉞昇沒被他帶偏方向,繼續追問,“這次勉強算有原因,那之前是怎麼回事?”
沉默片刻後,容梵抬頭坐起身,鉞昇也跟著他坐起來。
見他想要將額頭的白布掀開,鉞昇快速抓住他的手,“你做什麼?”
容梵看了他一眼,將白布掀開一點點,露出印記的邊緣。
鉞昇想起此前容梵抹額散落後,他曾經隱約看到過印記,後來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有檢視。
現在他主動將印記給他看,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他對自己的信賴,可比起高興,鉞昇更加好奇,因為他這印記...
待他看清後,容梵將白布復原,“大概是因為這個印記,他們說我,”
“你這印記是...神印?”很像,但是又不像,還需要確認。
“不是,應該是胎記。”
“胎記?“鉞昇隱隱覺得並非如此,改口問道:”你仙父仙母現在在何處?”
容梵一把抱住他,靠在他的胸口,失落道:“我沒見過他們,我記事起就在育仙洲的樹林裡面。”
鉞昇上下輕撫他的後背,笑道:“我也一樣。”
“神魔大戰以前的神君,大多天地間自然誕生,哥哥也是其中之一嗎?”
說著他聲音甚至帶了些哭腔,脆弱時刻總會胡思亂想,“哥哥,你說,他們是不是嫌棄我,所以把我丟在了那裡?”
鉞昇湊到他面前,直視他的眼睛,“你這麼好,誰會嫌棄你?別人嫌棄你,我也不會,“
他安撫一笑,“就算你臉上留下疤痕,我也只會更喜歡你。”
容梵心中有一處空洞,在他自己意識到後,總覺得這處空洞會將他吞噬,對此時常會感到惶恐不安,因此他一直在尋找著某種東西,希望能將這處空虛填滿。
在遇到鉞昇之後,每次和他擁抱,親吻,他都會覺得這空虛之洞正在慢慢合攏,不安也會漸漸消失。
聽到他的表白,容梵羞澀之餘,表情也變得柔和,頓時喜笑顏開,傻笑出聲。
“我...也很喜歡哥哥。”容梵心中默默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