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離四處造謠,說容梵異想天開,妄想成神,還在額頭畫了個不會消失的假神印。
那些小仙也都知道容梵法力低微,根骨極差,又加上他——萬照神君的兒子看不慣他,於是這群小仙開始變著法兒地欺負容梵。
而冬離的預設,某種程度上也催化了欺凌,後面更是不加掩飾,帶頭欺辱打壓他。
容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被育仙洲中無論大小的神仙針對,好朋友也不再理他,他只能躲回樹林中,獨自嗚咽,舔舐傷口。
冬離卻知道,他嫉妒容梵能天生擁有神印,可這種嫉妒到後面也消失了,因為他發現容梵額上的並不是神印,他的本體和那印記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為什麼容梵這樣與神魂不匹配的都能有印記?而他沒有,他容梵哪裡配?天賦差,境界低,來歷不明,出身卑賤,哪一點比得過他?
可恨的是百慧神君看中了容梵,處處維護他不說,還把他帶出育仙洲,不知安置在了什麼地方,他多次旁敲側擊地打聽都沒能探到半點口風,反而換來月舒一通嘲諷。
冬離覺得是容梵搶走了本該他的神印,而被容梵得到過的,他也不想要,那就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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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梵低垂著頭,虛弱地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醒來,張嘴想要說話,喉嚨卻如生吞尖刺一般劇痛無比,耳邊除了轟隆的耳鳴聲以外,什麼都聽不到。
恍惚間,他看到了自己染血的衣襬,晃動的雙腳,以及地上大灘血跡。
意識慢慢回籠,他想起來刑罰的經過,折磨沒開始多久,他就疼得身形不定,站不住腳,冬離仍舊沒放過他,控制著鎖鏈將他吊了起來。
長達一天一夜的折磨,他已經疼到麻木無感,發不出一聲慘叫,也作不出任何反應,現在他除了臉上以外,全身沒有一塊好肉。
冬離見他這副慘狀,心中才暢快許多,他喘著氣說道:“我也打累了,結束吧。”
鎖鏈噹啷聲響起,容梵感覺到自己被放下來,聽他這麼說,心道:真結束了嗎?
就在他想合上雙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體無法動彈。
耳邊傳來一聲嗤笑,他看向走到面前的冬離,見他一臉冷漠,心中暗道不妙,卻又無力閃躲。
只見冬離抬起他的下巴,拆下他額上本就鬆垮的抹額,隨意扔到地上,湊近打量他的雙眼,淡淡地說道:“上次是左眼,這次,是右眼。”
容梵大驚失色,臉上滿是恐慌,正要出口阻攔,長鞭已經揮到眼前。
“啊!!!”一聲嘶啞又淒厲的慘叫聲迴盪在天牢之中,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狂妄放肆的笑聲。
聲響漸漸變弱,到最後牢房中只剩下虛弱無力的痛呼低泣聲,可不一會兒,這哭泣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了。
兩名仙衛在牢房外守了一天一夜,聽到了全過程,裡面一直沒有停過的悽慘的叫聲讓他們不寒而慄,最後這一聲更是讓他們感到毛骨悚然,到底是有多疼...
等到開門聲響起,兩人的身體幾乎是同時一抖。
冬離神色平淡,並不在意他們的反應,將沾滿容梵血液的鞭子遞到他們手上,“洗乾淨。”
“是。”其中一名仙衛壓住嗓音中的顫抖答道。
冬離走出兩步,轉過身,喊住了正要進入牢房的仙衛,“你們不許碰他,也不許給他療傷,知道了嗎?”
仙衛們都暗自嚥了咽口水,知道他不好惹,快速點頭,“屬下知道。”
等他離開後,兩人才進入牢房,等看清牢房中的慘狀後,都倒吸了一口氣。
容梵倒在血泊之中,從頭到腳,渾身浴血,氣若懸絲,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
兩名仙衛心中發問:這小散仙到底與冬離仙君結了多大的仇?他們上前將容梵扶起後,對視一眼,還是給他喂下一枚丹藥。
容梵傷勢極重,仙衛們擔心冬離仙君回來,不敢給他用太好的傷藥,也不敢替他清洗傷口,可他們又擔心容梵真死了,會怪罪到他們頭上,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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鉞昇坐在床邊喘著粗氣,他額頭佈滿冷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手中的毛毯,難不成是先前用它蓋著臉的緣故?不然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夢中一片黑暗,他以為是洞內的靈燈熄滅了,可不管用什麼方法,也沒有亮起來。
這時,微風拂過,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面前快速劃過,留下一股清香。
這香味,他很熟悉,能讓他安心的味道,也是容梵身上的味道。
他順著這股香味一直走,走了很久,還是一片黑暗,可漸漸地有了聲音,他仔細一聽,有人在哭。
循著哭聲走去,微弱的光亮出現在前方,待靠近之後,他發現一個少年坐在樹下哭泣。
是容梵在哭,鉞昇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會冒出這個念頭,這明明不像他的聲音。
可聽到這哭聲,他心中還是莫名難過,他走到少年身邊,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少年聽到他的聲音,肩膀一抖,慢慢抬頭看向他,眉目間全是懼怕。
鉞昇十分肯定,這就是容梵,可為什麼他會知道他少年時候的樣子,甚至只聽到聲音就能確認他的身份?
少年容梵臉上有許多傷口,害怕地看著他,小聲問道:“你是誰?”
鉞昇蹲下來,看著他臉上的傷痕,心中一陣悶痛,安撫一笑,柔聲道:“你叫我哥哥就好。”
“哥哥?”少年容梵略顯稚嫩帶著疑惑的聲音響起,光亮瞬間消失,鉞昇伸手想要留住他,卻只抓到一手空氣。
鉞昇隱約覺得不對勁,他起身邊走邊喊:“容梵!”
走了許久,也喊了許久,他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直到背後傳來一聲“哥哥。”
鉞昇快速轉身,在光亮處站著的正是他熟悉的容梵,見他安然無恙,不由鬆了口氣,“你怎麼走這麼快?”
容梵只是站在原處笑著看他。
鉞昇微微一笑,朝他走去,“你怎麼了?”
光亮消失又瞬間出現,鉞昇腳下一停,下一秒,心臟似乎被一雙手捏住一般,劇痛無比。
只見前方的容梵眼角和嘴角都滲出鮮血,臉色蒼白,聲音隱含痛苦,向他喊了一聲“哥哥。”緊接著身體無力地往後仰倒。
這一瞬間,鉞昇幾乎忘了呼吸,他從未如此慌亂過,箭步上前,想要拉住他。
“容梵!”
可偏生腳下像被絆住一樣,剛邁出幾步他就不受控制地摔向地面,等再次爬起來,容梵即將碰到地面,還好,他終於夠到了他的手。
但他剛將容梵扶穩,就見到他微微抬頭,再次輕聲喚他“哥哥”。
“我在,我在。”可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容梵的身體就化作飛灰,消散在他面前。
“不要!”鉞昇第一次聽到自己如此淒厲,滿是痛苦的聲音。
也是這個瞬間,他大喊一聲“容梵”後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身體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他拉動腳部,清脆的鎖鏈碰撞聲響起,怪不得他在夢裡跑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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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息身體的顫抖後,鉞昇坐回石床,開始想自己做這個夢的原因,他被關在這裡上萬年,不可能見過容梵少年的模樣。
而他突然做這個夢一定不是偶然,思來想去也只有一種可能:他在容梵身上留下過印記,容梵無意識當中觸發了印記。
可為什麼是現在觸發印記?是他不小心觸發的?
現在距容梵往常他來埋骨地的時間,還剩兩個時辰,鉞昇心裡焦躁難安,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眼下他積攢的法力還不夠脫身,而且他不能再強行透過蓮印附身容梵。
無錯書吧上次仙獸原附身,他險些自毀神魂,已經讓他神魂有所損傷,他若再將神識附在他身上,很有可能造成他的神魂負擔,那他就更加危險。
他決定等到時辰,親自問問容梵,若是他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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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泰聽到懷中的容梵無意識地喚了一聲“哥哥”,低頭看了他一眼,把外衫披到他身上後,將他抱起來,準備離開。
攔在他們前面的仙衛說道:“懷修仙君,您真的不能帶走他,莫要為難我們。”
桐泰傷勢還未痊癒,腳下懸浮,身形不穩,可雙手卻穩若泰山地將容梵抱在懷中,“我替他擔保,還不能帶走他?是誰下的令?”
仙衛欲言又止,低聲說道:“是冬離仙君。”
桐泰慘白著臉,自嘲笑道:“他是仙君,我也是仙君,你們卻只聽他的,不聽我的。”
見仙衛一臉為難,他直言道:“若是得罪我,也只是得罪了一個普通的仙君,若是得罪他,那就還得罪了萬照神君,我明白。”
也許是氣急攻心,他突然開始咳嗽,重喘幾聲後,似乎撐不住了一樣,單膝跪到地上,卻還是堅持著,沒把容梵放回地上。
待疼痛緩解,呼吸平穩後,他一手伸入懷中,拿出一物,說道:“那此物夠不夠用?”
只見他從懷裡拿出一面令牌,正是踏虛宮百慧神君的神令,見此令如見神君。
仙衛看到他手中的神令後,立馬跪伏在地,“見過百慧神君。”
“我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仙衛低頭沉默片刻,內心斟酌一番後,“仙君可以帶他離開了。”
桐泰冷笑一聲,說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咬牙用力,額頭青筋暴起,才抱著容梵起身。
仙衛想要幫忙,被他拒絕。
他冷聲回道:“不用了,我可以把他帶出去。”
等桐泰抱著容梵來到天牢外,早已有人焦急地候在外面。
“懷修仙君,他怎麼樣了?”
迎上來的是踏虛宮的長鈺仙子,她最早察覺到冬離神君對踏虛宮的訊息封鎖,她與長婷商量後,長婷決定親自前往兩界邊境給月舒送信。
而長鈺擔心他們等他們回來為時已晚,於是拿著月舒的神令找上了桐泰,給他解釋一番具體形勢後,桐泰硬撐著從病踏上起來。
兩人就這麼來了天牢。
“長鈺仙子莫要著急,你看,我已將容梵帶了出來。”
長鈺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向他懷裡的容梵,低聲罵道:“蠢得要死,逞什麼強。”
桐泰笑了笑,不小心扯到胸口的傷勢,“他要是不逞強,當時無人救我,我可就有得苦頭吃了。”他知道長鈺一向不喜歡容梵,甚至還會找他的茬。
所以在她過來找自己的時候,他問道:“長鈺仙子為何要對容梵的事情這麼上心?”
長鈺冷淡地答道:“他太蠢了,我看不慣這麼蠢的神仙。”
“這也不是你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救他的理由。”
“冒著生命危險?神君一定會救他,我只是提前做了神君想做的事情,可有誰會降罪於我?”
“也是,不過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會想辦法把他救出來。”
“可就怕到時候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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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泰現在想起當時長鈺的表情,都覺得好笑,這哪是討厭容梵的樣子,那表情分明是掛心焦慮得不行。
想著想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桐泰本就體力不支,方才拒絕仙衛的幫忙也是為了逞強,一出天牢,他就把容梵放下,將他直立著攬在懷中。
眼下他面上毫無血色,冷汗涔涔,實在是有點支撐不住。
“長鈺仙子,你先把容梵扶好。”說著便嘔出一口鮮血。
“懷修仙君,你還好嗎?”長鈺拉過容梵的手臂,扛到肩上。
桐泰捂住胸口,連忙拿出丹藥,服下一顆,微喘道:“我沒什麼大礙,趕緊回踏虛宮,若是冬離突然返回,我們就走不了了。”
長鈺心中也明白,快速點頭,召出飛行法器,將他們兩個傷患帶回了踏虛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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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虛宮內,長鈺回來後,立馬讓人封鎖大門,將容梵和桐泰帶到了她自己的房間。
桐泰在法器上調息了一番,仙體輕鬆許多,進房後,他先是環顧一圈,想找處軟榻打坐,卻在架子上看到了幾個毛絨制的不知名獸類,花色還十分奇怪。
眼下也不是深究這些的是時候,他走到軟榻邊,盤腿坐上後開始調息,調息養傷需要安靜,可一旁替容梵擦拭傷口的長鈺一直在罵:“蠢狐狸,笨狐狸。”
桐泰心中默默嘆氣,起身來到床邊,“長鈺仙子,我來幫你。”
長鈺紅著眼眶看向他,哽咽道:“多謝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