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舒側頭看去,忍不住伸手撫上身側人的額心,神印完整,也已經穩定下來,中心如陽,外有星芒,濃眉修長,鳳眸含光,長睫濃密,粉唇潤澤,一如往日的精緻容貌。
“嗯?怎麼了?”星鑾抬眼看向她的手,疑惑問道。
“無事,只是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就好好待在結界內,不要亂跑。”
“姐姐要去哪兒?”
“我要回一趟靈霄。”
“那你多久才回來?”星鑾握住她的手腕,蹙眉擔憂地問道,“方才聽見你又在咳嗽,是不是舊病復發了?”
“確實…”
“那,那嚴不嚴重?我能幫上忙嗎?”星鑾焦急問道,一時急得狐狸耳朵和幾條尾巴再次冒了出來。
“無礙,我已找到法子,這次去正是要做準備,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康復。”
“真的?那太好了,可我…我還是不放心,姐姐你能不能把我也帶過去?”
看著他希冀的目光,月舒搖搖頭,捏了把他毛茸茸的耳朵,“在結界和埋骨地安魂之力的護佑下,你連化形都不能保持穩定,還想著去靈霄,怕不是剛出去就難受得暈過去了,放心吧,不出半年,我便能趕回來。”
“半年…這麼久…”
“這次確實時間長了些,你若是寂寞了,可以傳信給我,我不是留了枚鈴鐺嗎?”
“……好吧。”星鑾表情一挎,失落道,“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呵呵,方才還說喜歡這兒景色,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了?”
“喜歡這兒和想看看其他風景並不衝突…”
“無礙,等這次我回來,我帶著父王和母后來陪你。”
“真的?”星鑾猛地抬起頭,目露驚喜。
月舒給他說過,如今皓坤和瑾華並不知道他還活著,但也並未給他解釋原因,只說等時機到了,他自然會知道。
兩人商量,等魂體康復,化形穩定再告訴他們,免得空歡喜一場。
如今也差不多到了適當的時機。
“父王和母后見到我的話,會開心嗎?會不會嚇到他們?”星鑾有些忐忑,畢竟在他們心裡,自己早已不在。
“恐怕會喜極而泣。”
“就像姐姐你當初一樣?”星鑾仍記得他睜開雙眼,首先看到的是哭泣的月舒,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會變得悶悶地。
“……我哭了你就記得這麼牢…”
“因為我看你哭,感同身受,也忍不住傷心。”
“……真傻…”
“哪兒有…”
月舒離開了,星鑾待在結界內無所事事,時常去結界邊緣遙望靈霄,雖然什麼都看不見,而且埋骨地這地方荒涼寂靜,壓根沒有神仙會過來。
如此一來,星鑾總覺得心裡空落落地…
就在他愣神發呆之際,一道陰影壓下來,他抬頭看向來者。
額心有金色神印,是神君,可為何要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
星鑾立刻站起身,恭敬道:“不知閣下是誰?”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神君喃喃自語道,聽到他的問題,良久才反應過來。
“抱歉,一時走神。”
“無礙,在下星鑾,閣下是來找月舒姐姐?可她去了靈霄,尚未返回。”星鑾印象中沒有這位神君,自然認為她是來找月舒的,可月舒從未將這裡告訴過其他神仙,那為何她能…
“我是司命。”
“司命?聽著好熟悉。”星鑾心道。
“我來此,不是找月舒。”
“嗯?”
“我來找你。”
“找我?可我並不認識你。”
“對,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很早就認識,你可以叫我一聲‘姑姑’。”
“姑姑?那應當與我父王同輩,可我…可我才幾十歲,為何你很早以前就認識我了?”
司命笑了笑,“看來月舒給你說了許多。”
星鑾仍然十分不解。
“可她也有很多沒告訴你。”
星鑾當即臉色突變,“姐姐說過,很多事情她自己也說不清,說我自然會知道。”
見他生氣,司命耐心解釋道:“我沒有挑撥之意,只是想問問你,現在有沒有找回記憶的想法。”
“記憶?什麼記憶?”星鑾皺眉不解,“我失憶了?”
司命臉色一僵,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而星鑾一臉抓住她把柄的得意,“這位姑姑,你是不是覺得我傻,所以想騙我?姐姐沒有提到過,我也覺得自己沒有失憶,你是不是…”
“是什麼?”司命笑道。
“你是不是想騙我出去?”星鑾當即後退了幾步,“我才不會上當,姐姐設下的結界十分強大,你沒辦法進來的。”
司命環顧了這處結界,笑道:“確實很厲害,你放心,我不會進去。”說著她拿出一瓶藥,“這裡面共有七枚靈丹,有助你身體康復,服完你化形便可穩定。”
“她怎麼知道我化形不穩?難道…”星鑾心中疑惑,當即用手往身後摸了一把,果然,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的狐狸尾巴又冒了出來。
無錯書吧司命看著他突然耷拉的雙耳,暗中憋笑,又遞過去一瓶靈丹,“這一瓶乃應急之用,若是遇上法力消耗過多,如今的你,至多同時服用兩顆。”
“…抱歉。”
聽到司命道歉,星鑾突然怔住,只聽她繼續說道:“你魂體上的舊傷,我沒有辦法。”
這下星鑾震驚的神情再也隱藏不住,“你怎麼…怎麼什麼都知道?難道你真的認識我?”
“我認識你,但是,你不認識我。”司命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星鑾看著結界內的兩瓶靈丹,心道:“她明明可以進來…”
他立刻衝到結界邊緣,衝著司命的背影喊道:“你給我這些靈丹,我應該還給你什麼?”
司命腳下一頓,略微側身,星鑾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那淡然溫和的聲音,“你給我釀一罈酒吧。”
“可我不會釀酒。”
“你會的,很早就會了。”
…………
星鑾回屋翻遍所有典籍,也沒有找到任何釀酒冊子,他仔細想了想,難道真如司命所說,他失憶了?
可在埋骨地待的這幾十年,他並未覺得有什麼異常…
他看向桌上的兩瓶靈丹,嚥了咽口水,邊靠近邊低聲自語,“我就試試,如果不對勁,立馬吐出來。”
可這靈丹入口即化,星鑾咳嗽了好幾下都沒能吐出來。
“完了…”就在他絕望之際,一陣強大的力量自腹部開始向四肢流轉,轉眼間,他的尾巴和耳朵都收了回去,這力量甚至還未停歇。
星鑾當即坐下,開始運靈吐納,許久後,他睜開眼睛,目露驚喜,“看來司命姑姑說的是真的。”
想到這裡,他又陷入失落,“那…我失憶也是真的…可我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
接下來的六天,星鑾每日都會按時服用司命給的丹藥。
如她所言,但要服用完後,星鑾再未不受控制地現出狐形,除非法力用盡。
不過那時也可服用另一瓶丹藥。
“姑姑想得真周到。”
星鑾備好靈泉水,帶好鈴鐺,來到結界邊緣,回頭看了看木屋,深呼吸了幾口,閉目抬腳踏出結界,預料中的無力感並未出現,當即喜不自勝,快步向前跑去。
“終於出來了!”
眼中精光流動,星鑾身形一轉化作白狐,這樣的形態更省法力,而且速度還快,確認好靈霄的方向後,便撒開了腳丫子在埋骨地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星鑾靠著倒地的石柱,拿出水袋,慢悠悠地飲上幾口,身體的疲憊頓時煙消雲散,他看向四周,有不知名的靈獸骸骨,還有身後的兩根倒塌的石柱。
“難道以前有人在這兒住過?”
星鑾起身繞著石柱走了幾步,突然腳下一空,身體失去平衡。
“啊!”
他驚恐地大叫一聲,回頭一看,一道空間縫隙驀然出現在他身後,正在向他這邊侵蝕,速度相當快。
星鑾驚得倒抽了一口氣,想要逃離,左腳卻被鎖住,並不痛苦,但仍無法脫身,眼看自己要被吞噬,當即化作原形,將身體團成一團,施法結罩,心中不安,也只能設法,盡力保住自己。
空間縫隙很快便再次合上,埋骨地再次恢復寂靜。
…………
凡界,客棧。
“容兄弟果然神通廣大,這次多虧了你,我們一眾同門才得以脫險,大恩無以為報,懇請兄弟賞臉,邀你前往八苦門,好生招待。”
“碰巧路過,不必如此,而且我們不順路。”
“不順路?容兄弟要去哪裡?”
“我要去都廣之野。”
“......日中無影。”
“你也知道。”
“這不是古籍中寫的嗎?”另一名八苦門弟子說道。
“容兄弟難道是要找...”
“我要找建木。”被稱作“容兄弟”的正是意外下界的星鑾,他已到達凡界數月,本想快速返回神界,卻兜兜轉轉逗留許久,為了方便,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容梵,他也不知為何,就是第一時間,腦子裡面冒出了這個名字。
而且月舒曾給他說過,在陌生的地方,一定不要露出自己的臉,所以他當日在離開埋骨地小屋的時候,順手將早就準備好的面具帶在了身上,這次正好用到。
人間滄海桑田,日月輪轉,早已不是當年,這麼久了,他連建木在哪裡都沒能找到,問了許多人,知道了“都廣之野”,大致有了方向。
可如今那名弟子的一句,古籍中寫的,星鑾又覺得找到建木十分渺茫,但他好歹也是神仙,這點小事一定難不倒他。
“要真有建木,那登天豈不是人人都能做到?還需修仙百年?”
“可是...”
“哎,那乞丐又來了,真晦氣。”店小二走到門口,對著外面揮手驅趕。
“你這麼趕了有什麼用?這乞丐目不能視,耳不能聞,還不會說話,你要趕他,就拿根棍子抽他,這樣才有效果。”客棧老闆說道。
那店小二聽他這麼說,立刻去後院取回一個長棍。
八苦門弟子正要上前阻攔,卻見“容兄弟”的身影已到乞丐身邊,任由他拿那雙髒汙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襬。
“莫要打他,我帶他離開就是。”
“對啊,他這麼可憐,你還要打他。”
“他可憐?你可知道我開這客棧有多遭罪,有多少客人被他給燻走了,我損失才大著呢!”
八苦門弟子不服氣,正欲上前與他爭執。
星鑾開口說道:“我帶他離開,以後不會再打擾你。”
“那是最好了!”客棧老闆用力揮袖,擺出一副讓他們趕緊走人的態度。
星鑾說完,便將地上的乞丐扶起,抓過他的手臂,想要將他帶走,與先前恐懼的舉止不一樣,這次乞丐竟然順從地跟著他走了。
“師兄,我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嗯,跟上。”
星鑾走到一半,卻被這乞丐帶著往某個方向走,來到了一處破廟,既不能遮風擋雨,也不能安然入睡。
“你先坐下。”星鑾看著身旁的乞丐,柔聲說道。
乞丐當即聽話地坐到了地上。
“師兄,我怎麼覺得這麼奇怪啊,他不是看不見,也聽不見嗎?為什麼能帶路,能聽懂容梵的話?”
“我也覺得奇怪。”
“你們怎麼跟過來了?”
“我們...我們擔心出什麼意外,所以...”
“意外?這位兄弟身上有傷,我只是想替他療傷,而且這寺廟地處偏僻,荒無人煙,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你們大可放心。”
“那我們在這裡陪你,等治好傷,我們一起回客棧。”
星鑾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那位八苦門的師兄還想繼續說什麼,又被自己的師弟勸下,“師兄,也許人家有獨門方法,不可外傳,你大可留下傳訊符,如此一來也方便。”
經他這麼一說,那位師兄突然想起,這段時日,他們一直都認為星鑾是神秘的隱士高人,那他施救過程,定然也是十分隱秘,不喜他人在旁,當即遞過一枚符咒,“容前...兄弟,我們這便離開。”
“......”星鑾摸不著頭腦,但好歹他們離開了。
確認四下無人後,星鑾蹲坐下身,對面前的乞丐施展清身咒,而後,雙手按上他的後背,運靈療傷。
可剛探查完傷勢,星鑾猛地睜開雙眼,雙手微顫,開口語氣忐忑地喚了一聲。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