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茉莉今天說下一次真理晚宴就在後天，她讓咱們和她一起去。”低頭處理身上的汙跡，吳容突然說道。

“當然，畢竟我們答應過她要一起把那些數字人救出來。”

啟點點頭，吳容轉身去衛生間洗漱。

趁著她在衛生間清理自己的空檔，啟將沙發扶起來，簡單清理了一下上面的酒漬。邊擦邊想著，他最近總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對勁。

本來一直保持高度敏銳的各項係數似乎都被降低了一樣，他常常處於一些無意義的靜止狀態。

人類稱之為——發呆？

這對於一個人工智慧來說簡直是太糟糕了。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昨天晚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突發事件讓他猝不及防，幾乎每一個環節都是出乎他行為預估系統的判斷之外的。如果不是對吳容有一定的瞭解，他完全可以合理懷疑她就是故意要來破壞他的。不過話說回來，吳容的行為就這麼無常嗎？在習得了海量人類行為習慣資料的自己這裡居然能夠鑽空子，如果他成功習得了吳容的行為傾向，會不會對其他的創世者評估也能起到幫助作用呢……

吳容喚了他一聲，將他拉回神來。

算了，想這麼多也沒什麼用。他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維持數字世界的正常執行，以及保護創世者的人身安全。只要不對這兩項任務產生任何影響，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也無所謂。

兩個人將剩下的電影看完，酒也沒再動一口。

電影看完已經很晚了，但吳容並不覺得睏倦。回到臥室，她坐在窗臺上開始習慣性地覆盤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自身的改變。

來到數字世界後，她總覺得自己的生活對比在舊世界有了巨大的改變，但是仔細想想，吃飯、睡覺、工作，依舊是三點一線的生活居多。但是在這些枯燥的生活中她的好奇心卻不斷膨脹，不可避免地捲入了一個又一個陰謀性的事件裡。這些危險的事件雖然只是她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但卻是構成了讓她覺得新鮮且有了繼續生存意願的新生活的主要成分：突如其來的危險，各懷鬼胎的人們，還有香氣四溢的飯菜，以及一個忠實等待她回家的人工智慧。

這一切都讓吳容時常產生出不真實感，彷彿下一秒鐘就會被抽離似的。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而循規蹈矩，卻反而愈發珍重每一個能夠做出些瘋狂舉動的機會。吳容明白，她隨時可以從這樣的生活裡抽身，甚至回到只有她一人的真實世界。

但那不會是她的選擇。

因為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吳容意識到她能夠與這個世界的唯一聯絡就是好奇心。好奇心促使她去探索，去發現，從而一點點破壞掉那面橫亙在她與這個世界之間的厚重牆壁。

而這次的真理晚宴，是她對數字世界探索踏出的重要一步。

一方面，如果成功，她的所作所為必然會傳到齊明會那群人的耳朵裡，這不啻於是一份投名狀，對她入會必然會有所助益；另一方面，就算不成功，這次行動也足夠鬧出點名堂，讓真理晚宴的幕後黑手真正地注意到她，進而產生更多幫她打進真理內部的機會。

看來這筆賬怎麼算，對吳容來說都不虧——不過前提是，她得能夠從中全身而退。

雖然說在方石和啟的幫助下，她的勝算不敢說是十成十，也有八九成，但是像羅森這樣的存在，還可能會有另一個。

說實在，羅森的能力在她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一方面，這種幾乎是絕對碾壓式的力量實在是太吸引人；另一方面，如果再不盡快找到掌握創世者能力的方法的話，下次再遇見羅森，她也沒把握自己能夠活下來。而真理晚宴裡展示的數字人編輯表演，讓她看到了破局的希望。既然真理背後的人可以編輯數字人，那麼編輯數字世界對於他來說也並非不可能。這份能力如果能夠為她所用，剩下兩個創世者的威脅就會大大降低。

吳容揉了揉眉心，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本來以為方石的能力已經足夠她在數字世界大顯身手，但要是對比起羅森來，卻就怎麼也不夠看了。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臥室門口傳來細微的響動。

“吳容？”啟輕輕敲了敲門。

“怎麼了？直接進來就可以。”

吳容說並沒有從窗臺上下來，依舊倚在飄窗一側。

啟輕輕地拉開門，探進半個頭來。在床頭燈淺淺的燈光下他的表情顯得很溫柔，卻又帶著一些不自然。

“晚安。”

吳容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也是。”

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輕輕地合上了門。

吳容這才發現這是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似乎有些什麼東西不太一樣了。

吳容的眼睛裡並沒有因此掀起一絲波瀾，她重新又轉過頭去，透過窗外看著樓下來來去去的行人和車流。

對比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或許啟才是最和她相像的存在。雖然他擁有表現所有人類情感的能力，但是本質上他們都沒有情感，都是理性之下可悲而侷限的畸形產物。而啟現在所表現出的反應卻越來越像一個真正擁有感情的人類了。

其實這對她來說無所謂，明天也不會因此有什麼不一樣。

吳容垂下眸子，將窗簾緊緊拉上。

不同於吳容的輕鬆，面對接下來的拯救計劃，茉莉很緊張。她在真理晚宴臥底探查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但是關於它背後的力量，還是一無所知。在親眼目睹了那些數字人悲慘的下場之後，她的內心不可避免地升起恐懼。作為他們的同類，茉莉不敢想象自己落入那樣屈辱泯滅人性的境地會是怎樣的。勇氣和憤怒蓋過畏懼，使她變得堅定不移，另外，儘管吳容和她的那個幫手她並不瞭解，但他們不是數字人的這一事實無疑給了她巨大的底氣。

說起來，連同不是數字人的人抵抗同樣不是數字人的人，風險顯然不小。

但她必須要冒這趟險。

茉莉重重地撥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