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之前易州客棧的少年殺手,再到此時被小叫花子貼身突襲,期間已經出現了數十名紫氣高手,可見對手的勢力之大。
而且,侏儒兩次重傷,皆是被少年所傷,可見對手對侏儒瞭解之深。
似乎是感覺到李霄的不安,侏儒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霄兒,你可曾後悔跟著為師?”
李霄聞言急忙搖頭,“不後悔。”
“嗯。”
“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並非全然正確,”侏儒說道,“若是隻因惡語中傷,動手不留情則有些戾氣過重,留情不動手則難免心生怨氣,於人於己皆無益處可言。”
“徒兒記下了。”李霄說道。
“不違本心,當以雷霆手段施之以戒,非萬不得已,莫要大開殺戒,”侏儒嘆了口氣,“你還年少,期間尺度難能把持,別勉強自己即可。”
此時侏儒一反常態,平日裡都是李霄問,侏儒答,此時卻變成了侏儒說,李霄聽。李霄心生疑惑,並未回答。
“嗯?”侏儒輕疑。
“徒兒謹遵教誨。”李霄點頭應答。
“日後若身居高位,當俯身視之,要明辨是非,可以保留仁慈,卻萬不可心存寬縱,失之公允。”
“師父,您的傷...”李霄似乎猜到了什麼。
話音未落,便被侏儒打斷,“待為師把話說完。”
“搏命之際則萬不可心懷仁慈,要知道,武者,兇也,稍一失手便會置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侏儒輕聲補充。
“師父,閉目自障...”李霄露出哭腔。
即便侏儒未曾明說,但他已經有所察覺,侏儒講的話在此時更像是遺言遺訓。
“學的挺快,”侏儒沉思良久,“那金芒細絲乃是金烏翼羽,三丈之內瞬息即至,傷魂灼魄...”
侏儒話音未落,急咳吐血,面板之下似有金絲穿行,甚是駭人。
“師父...”李霄悲慟大哭。
“睡吧,明早還要趕路。”侏儒說完便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侏儒前半夜一直在咳血,身前衣物、身下被褥盡是血跡,氣弱遊離,精神也愈發萎靡,此時再看那兩女子,越發像那勾魂的黑白無常。
後半夜,侏儒突然止住咳嗽,起身坐在床上吃起了乾糧,呼吸仍是急促,但精神狀態卻好轉許多。
直至五更時分,半睡半醒之際,侏儒豁然起身,李霄隨即睜眼。
無錯書吧“走吧。”侏儒邁步出門。
李霄感覺有些不對勁,即便傷勢好轉,也不能如此迅速,邁步之間從容有餘,似乎察覺不到傷痛一般。
短暫錯愕之後,再看那倆女子,早已沒了蹤跡,李霄顧不上猜想,急忙收拾包袱,緊隨侏儒身後,因被褥多有血漬,剩餘房錢也不曾討要。
客棧門前躺著幾個叫花子,見二人出了客棧,便遠遠跟在身後,侏儒並未理會,而是自集市中買了輛馬車,自北門出城。
侏儒坐於車廂內,李霄駕駛馬車,揚鞭策馬,疾馳北上。
時至午時,這一路李霄曾多次發問,侏儒皆是皺眉不語,令李霄心情很是沉重,以及莫名的心慌忐忑。
長途賓士,師徒二人受得住,馬匹卻受不住,車廂後裝有草料、水桶,喂飲過馬匹,歇了一個時辰,這才繼續趕路。
“霄兒,你對道教如何看待?”侏儒突然開口說話。
李霄不知侏儒為何如此發問,但侏儒曾是道士,難免愛屋及烏,“我感覺還不錯。”
“不錯在哪?”侏儒繼續發問。
李霄想了片刻,“斬妖除邪,濟世救人?”
“這些和尚也能幹,”侏儒搖頭說道,“還有別嗎?”
“別的我也想不到了,”李霄思慮片刻,似乎想到什麼,“師父,我已經拜您為師了,不會再另投他門。”
“呵,你倒是聰明,”侏儒笑道,“你這腦瓜若是都用在修行之上,日後的成就低不了。”
侏儒說話很是隨意,但李霄心中的忐忑感反而更甚,“師父,您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侏儒隨口說道,“為師雖失了道籍,但卻並不痛恨師門,只是我的所經所歷,以及所行之事與師門多有衝突。”
知道侏儒還有話說,李霄便不曾插嘴。
“你雖年少,卻屢遭苦難,日後行事難免行事偏頗,”侏儒繼續說道,“為師不會勸你向善,只是希望你不要為難師門,存心報復。”
“徒兒遵命。”李霄有些不明白,但仍鄭重點頭。
李霄突然一陣莫名心悸,很是突兀,正疑惑之際,耳朵又開始嗡嗡作響,急忙拉停馬車。
“師父!”李霄驚呼。
“無礙,”侏儒擺手,“古語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遇人當明辨洞察,切不可心存僥倖。”
“須知,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侏儒說著走出車廂看向前方,李霄順著視線望去。
周圍無有山川樹林,一馬平川,不用細看,便發現遠處站立不動的八道人影,李霄急切環顧四周。
果不其然,前後左右共計二十九道人影,呈合圍之勢將馬車圍在中間,當是侏儒對手無疑。
“徒兒莫怕,”侏儒伸手拍了下李霄的頭,“此乃二十八星宿殺陣,待為師破去陣法,便是這二十八人殞命之時。”
“你且駕車西行,陣法破去後立即策馬離去,自此隱姓埋名。”侏儒說話間,掏出一個三寸的木盒,塞入李霄懷中。
直到此時李霄方才明白,此前為何會心慌忐忑。
侏儒夜間急咳吐血,後半夜卻突然止住,而後情況與那回光返照之狀一般無二。
“師父!”李霄悲痛大哭。
“莫哭,”侏儒沉聲說道,“他日再為我報仇便是,此時切勿猶豫不決,枉送性命。”
李霄悲痛欲絕,侏儒見狀皺眉厲聲喝道。
“聽到沒有!”
“師父,徒兒記住了。”
“去吧。”
侏儒言罷展眉,一掃頹勢,飄然下車,邁步前行,不徐不疾,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從容不迫。
李霄駕車西行,頻頻回頭,難掩心中悲慼。
這時正北方向走出一人迎向侏儒,身形纖細,頭頂方巾,身著紫紅長袍。
看到此人的瞬間,李霄便想起數日前,曾碰到的那個豪華馬車,即便是雙馬駕轅一閃而過,李霄依然能夠一眼認出,馬車中坐的那個白面書生正是此人。
“師弟,別來無恙啊。”紫袍書生大聲說道。
“呵,狗改不了吃屎。”侏儒出言嘲諷。
李霄回過身駕車,再看下去怕不忍離去,侏儒說過要為他報仇,即便只是為了催促他離去,但李霄一定會報仇,報仇就必須活著。
很快李霄便來到西側眾人面前,打眼一瞧便能認出都是道士,眼看越走越近,但這些人仍未有所動作,似乎是無法移動。
疑惑之際,拉車的馬匹身形一頓,站在原地搖頭響啼,李霄大為疑惑,只好下車檢視。
“徒兒,保重啊!”
剛跳下馬車,便聽到侏儒的悲喊之聲,急忙回頭看去,此時侏儒正飄在空中看著他。
李霄忍不住又哭,再也顧不上前一刻的諄諄教誨,轉身奔向侏儒。
“師父!”
突然一聲震天巨響,耳中嗡鳴之聲也隨之消失,李霄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一股氣浪迎面撲來,當即被掀翻在地。
李霄一直盯著侏儒,爆炸正是來自於他,但也看到了那個白面書生,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飄然落地。
侏儒對他恩重如山,父母雙亡,僅剩侏儒這麼一個親人,卻也在此刻身亡命殞。
悲慟之下,李霄已然喪失理智,血氣上湧,起身朝著白面書生殺將而去。
途經爆炸中心,發現侏儒什麼都沒剩下,李霄更是悲憤不已,抽刀砍向五丈之外的白面書生。
此時白面書生七竅流血,已然氣弱遊離,李霄到得近前哪還管得上別的,手中大刀狂亂揮砍,血光四濺...
直到筋疲力竭,這才癱軟在地,突然脖頸一涼,回首看去,那倆女子竟能在白日顯形。
李霄瞬時清醒,連滾帶爬,起身便跑,回頭窺望,視線越過兩個女子看向白面書生。
白面書生已然變成一灘肉泥,死的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