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坐在床上有些發矇,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見侏儒皺眉盯著自己,心中一緊,趕忙撐臂起身,捂著額頭說道,“你別打我昂,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啥。”
侏儒此時重傷未愈,便衝李霄招了招手,“你過來。”
縱使一萬個不願意,李霄也不敢違逆侏儒,只能緩步上前,剛走至近前,侏儒突然伸手抓想李霄,李霄下意識抬手回擋,但正中其下懷,侏儒順勢擒住李霄手腕,李霄只覺陣陣刺痛傳來,無力感上湧,連忙開口求饒。
“哎呦...好漢饒命啊。”
侏儒並未回話,皺眉沉思良久,這才放開手臂,李霄如蒙大赦,快步後退。
“你當日為何藏於井中?”侏儒開口問道。
李霄心中多有惱怒,見侏儒明知故問,回答道,“自然是為了逃命啊,總不能為了沖涼吧。”
“那井少說有兩丈深淺,憑你自己上不來。”侏儒皺眉打量李霄,“既然是逃命,為何要跳井?”
“你們如此兇殘,能活著就不錯了,哪顧得上以後,再說了,不還是讓你發現了。”李霄不敢說的太過分。
“你們?”侏儒當即恍然,展眉繼續說道,“我與那些人並非同夥,恰恰相反,他們是因我而來。”
“那你抓我幹啥?”李霄聞言驚愕非常,“我也不是啊。”
兩人面面相覷,意識到誤會了,最委屈的自然還是李霄,這幾天下來,少說也捱了二十幾下打,至今額頭還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哀怨的看著侏儒。
侏儒見狀也頗為尷尬,愧疚不已,自旁邊的包裹中取出一個口袋,扔向李霄。
“一場誤會,這些錢財當做賠禮,還望小友見諒。”侏儒抱拳。
李霄接住口袋,開啟一看,好傢伙,全是金豆子,本以為是銀子,沒想到全是金子,長這麼大哪裡見過這麼多金子,少說也有十兩。
這些金子摺合下來,能換得一百多兩白銀,再換算成銅錢那可是十萬多枚,足夠五口之家數年之內衣食無憂,省著點用二十年也不無可能。
這麼多錢,李霄不敢收,但又不捨得還回去,便開口問道,“都給我了?”
“當然,前方路途兇險,小友儘快走吧。”侏儒說道。
起初還有些猶豫,見侏儒送錢後驅趕自己,李霄頓時眉開眼笑,抱拳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嗯,去吧。”侏儒笑著抱了抱拳。
李霄見狀也不猶豫,抬腿便走,關好房門後,生怕侏儒後悔,轉身就跑,獲得自由外加鉅額錢財,李霄足足跑出四五個路口才冷靜下來。
侏儒起初表現得窮兇極惡,後來則多是用石子教訓,不再開口謾罵,再到這兩日的除了指明方向,其他時間都是閉口不言,李霄在回憶眼前侏儒的態度是自何時開始轉變的。
仔細想了下,第一次轉變是從遇襲的小鎮出來沒多久,李霄由於太餓罷工休息,侏儒扔給自己兩個乾糧之後,開始不時地皺眉打量自己。
第二次轉變是在當日傍晚時分李霄因天色太暗摔倒在泥坑之後,侏儒並未謾罵責打,而是去村子找地休息,第三次轉變則是自農戶家離開之後,李霄中途可以歇息了,只要不逃跑便不再責打。
侏儒時不時便會皺眉看向自己,此前李霄一直以為是又是哪裡惹到他了,腆臉發問也不曾得到應答,思慮片刻,疑惑瞬時消散,終於想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侏儒皺眉並不是心生不滿,而是疑惑。
其實疑惑和生氣的表情很好區分,但侏儒卻有個習慣,那就是不管生氣還是疑惑都會習慣性的緊鎖眉頭,區別本就不大,況且李霄還一心想著如何逃脫,也就不曾仔細辨別。
當日李霄自井中出來時,見到滿院屍體,先入為主的認為這些人皆是被侏儒所害,此時再細想,那些屍體皆是身穿黑衣,自己又近距離看過屍體臉部,稚氣未褪,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侏儒定然誤認為自己是那些黑衣人的同夥,藏在井中是為了偷襲他,雙方誤會開始。
侏儒之所以會產生疑惑,李霄猜想是因為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體力,在侏儒看來是裝出來的,從那對師兄妹就可以看出,武人比常人的體力高出許多。
他自以為看破了李霄的小伎倆,不曾點破,所以接連兩日,侏儒看似大多時間都是躺在推車之上,實則時刻注意著李霄動向,只要敢逃跑立即出手教訓,這也致使雙方誤會加深。
但經過兩日觀察,侏儒發現李霄一心只想著逃跑,從未有過氣色顯露,所表現的體力不支很可能是真的,直到前一刻自客房之中說破,抓手腕想必也是為了測試自己,直到此時雙方誤會才得以解除,鬧得哭笑不得。
想到此處,李霄右手伸入懷中攥了攥盛放金豆子的錢袋,聽著金豆子在抓握下發出的清脆聲音,笑的合不攏嘴,沒想到這侏儒個頭不大,出手倒是大方,十兩金子說給就給,想到此處,李霄趕緊閉嘴抽出右手,緊張四顧,俗話說財不外露,這要是讓歹人盯上可就完蛋了。
戌時末,李霄走了一圈,又折返回來住到侏儒斜對面的客棧,並非是不想走,而是此時城門早已關閉,出不得城了,主要是還想親眼看到侏儒離去,兩人行進方向相近,可別在半路碰上。
這間客棧臨街的客房竟要三兩銀子,但此時李霄整個一暴發戶,腰纏萬貫,想都沒想,交了房錢便住下了。
睡得早,醒的也早,天剛擦亮,李霄便起身將窗戶開了道縫隙,緊盯著對面客棧門口,但這一盯就足足盯了三個時辰,連侏儒人影都不曾看見,倒是堂中小二大包小包的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李霄又後悔了,早知如此,還不如一早趁城門剛開就一走了之呢。
此時再出城門,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下個小鎮,李霄索性也不盯了,下樓買了幾個包子和麵餅,打算第二天起早出城。
吃過包子後,開始臥床思考,侏儒為何不走,他不可能將錢財全給自己,縱使行走不便,也完全可以租車繼續前行,等人也不可能,此前若不是李霄夜間看不見路,他甚至想晝夜兼程,反倒像是向後面有人在追。
李霄想了想,有人追趕也不可能,若是後方有人追趕,侏儒定然不會顧忌李霄的感受,一直走小路才對,二人一個少年一個侏儒自官道上行走太過於顯眼,追擊之人一問過往行人就會發現二人行蹤,以李霄的腳力,絕對不可能時隔三天時間還追不上。
由於剛吃過包子,沒多久李霄便睡著了,再醒來已經是未時了,李霄開門要了壺茶水,小二也利索,不到半刻便送了上來,李霄接過茶水,見小二站在門口遲遲不走,疑惑非常。
很快李霄就明白了,因為小二雙手垂在腰腹處做了一個食指和拇指互搓動作,這是想要賞錢,李霄財大氣粗,直接賞了一兩銀子,看著小二瞠目結舌,李霄頗為得意,立即關門假裝不再理會,實則關門後就開始搖頭晃腦,好不快哉。
高興過後,回坐在桌前繼續梳理頭緒,此前侏儒在路上總是有意無意的摸向胸口,李霄一直以為是要掏石子,此時再聯想臨別之時侏儒曾言明後續路程會遭遇危險,可以猜到其懷中定然是揣著什麼,之所以要有意無意的摸向胸口,一來可以威懾自己,二來也可以順便確認懷中之物尚在。
侏儒在腿傷未好的情況下,明知路途中多有危險卻仍要繼續北上,也足以見得此物極為貴重,想到此處,李霄豁然開朗。
侏儒之所以沒走,正是因為此物太過貴重,至少在侏儒看來此物比他的性命還重要,既然這麼重要的物品有傷定然無法安全護送,所以當務之急是治療腿傷,此前對面小二拎包來回跑了好多趟,其中也定然有侏儒用來治傷的腿傷的藥物。
腿傷了還能這麼厲害,若是未曾受傷那還了得,而小院中幾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竟能重傷全盛時期的侏儒,也足以見得侏儒對手的厲害之處。
無錯書吧平心而論,他此時不再討厭侏儒,反而在想通之後越發佩服他了,明知前路危險重重,卻仍要繼續護送懷中之物,足以見得此人乃重情重義之人。
想到此處,李霄反倒是有些猶豫了,畢竟才十二歲,正是喜歡忠肝義膽、武藝超群的俠義之士的年齡,出於對大俠的嚮往,有心想幫助侏儒,但自己又不會武功,猶豫片刻,最終認為保命要緊,決定立刻出發,收拾好乾糧便退房離去,多待一刻都是對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剛走到北門,便看到數輛馬車停在車馬行當前,當即想到買輛馬車不就能幫上忙了嘛,跑的肯定比之前快上不少,治傷趕路兩不誤...
李霄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而那侏儒的對手定然也十分厲害,幫助他與送死無異,不能幫,但李霄心中另一個聲音卻安慰自己說,對方目標是侏儒,況且侏儒還送了這麼多錢,應該是好人...
想到此處,李霄頓時呆住,深吸兩口氣平復情緒,此前自己從未深思過侏儒是邪是正,也不曾細想過侏儒所行之事是好是壞,更不曾考慮過自己幫助侏儒的行為是善是惡。
李霄瞬時間想通了自己為何會三番兩次遲疑不決,生出幫侏儒脫困的想法,自己從來不是因為敬重侏儒的人品和對俠義之士的嚮往,自己只有一個意圖。
報仇。
正因為身負血海深仇,僅憑自己報仇無望,正是因為自己知道侏儒武功高強,但凡事都要講個憑什麼,功夫是人家的,自然不會平白無故幫忙,而自己之所以想幫侏儒脫困,只是想以此作為報償,讓侏儒幫自己報仇。
李霄自知沒有那麼高尚,此前也並不是未曾想過這些問題,只是每每想到此處都會刻意轉想其他,分明是想借機報仇,卻自欺欺人,令自己覺得只要師出有名,便可問心無愧,實則只是沒有勇氣正視和麵對自己所做出的選擇罷了。
既然報仇有望,李霄自然會極力爭取,哪怕買一輛馬車要八十兩銀子,李霄也認為值得...
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