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姜雨濤姜大老爺一擺手,止住道:“言歸正傳,你大早上到這兒來,就只是為了解釋這些有的沒的?”
“大老爺,不是,這個,您聽小的說,是這麼回事……”
“莫非你這婆娘以為我姜某人好說話,不會發怒,不會懲處你?所以特意說了這些消遣話,想讓這事就此兩家言罷?實話告訴你,我姜某人的錢,可不是那麼容易拿的。你現在就兩條路,一,立馬把胡妮兒送到府上,二,你自己現在去縣衙,少說幾十刑杖,幾千裡徒徙,看看那時你還嘴硬不硬。”
“嘿嘿,屆時只怕你扛得住,你家中那無人看管的小娃娃如何過得下去?”
“啊?!”
大人物果真是大人物,不屑於市集潑婦,你來我往,打著不要錢的嘴仗。一擊致命,掐住了胡胖墩的命脈。
胖墩當即變了臉色,一臉惶恐。斗大的汗珠跟著沁出額角,利索地跪倒在地,不住磕頭,一邊磕頭,一邊討饒。
姜雨濤不為所動,老神在在地端坐在高腳椅子上,以一種神明俯視蒼生的角度,垂眼瞧著下面的平凡升斗小民。
“事到如今,還不說實話麼?”
“這……大老爺,俺,賤婦。”
姜雨濤話語一出,胡媒人立即便要回應,再三確保沒有半個字是謊話。孰料人姜雨濤壓根不聽,一個手勢強勢制止了她的發言,一字一句道:“記著,休要再瞎扯什麼先祖鬼神的玩意。假如你想要本老爺饒了你還你家小娃娃,那這接下來的每一個字,必須都是實話。”
“省得了,省得了。賤婦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胖墩噎了噎口水,這才開口道:“不敢瞞大老爺,俺胡家確實沒什麼祭祀山脈先祖的傳統。那小妮子果真是私下跑走不見的,等到那夫妻二人找到後,雖然小的沒有親眼目睹,卻真真是已經沒了氣息,整個就是一具屍身罷了。至於之後如何活了過來,小婦人全然不知啊。”
“嗯,”姜雨濤也不抬頭,把手中茶盞放下,繼續把玩著手中的沁血的翠玉扳指,“這才有了一點點說話的誠意。那本老爺且問你,既然是那胡家出的岔子,與你無干,怎麼上趕著摻和到這裡面?”
“大老爺,俗話說得好,捉姦捉雙,拿賊拿贓。小的實在是沒法子拿出佐證來自證清白。這事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不瞞大老爺,若非賤婦便是當事者,旁人若是說有人本來死了,一不注意,又復活了過來。這誰能相信?因而沒得奈何,免得再起糾纏,小婦人只好順著胡家傳出來的話頭,像把這事遮掩過去,兩家言和,就此打住。”
嘴上說的好聽,是為著兩家考慮。但姜雨濤但凡用腳脖子想,也知道這廝言不由心。人兩家起著齷齪,幹她何事?什麼時候媒人也開始兼職調節聖人了?
火不燒到自個,自個是怎麼著都不會著急的。
想來這廝是怕兩邊得罪人,在此地再也無法生存下去,這才是正理。
不過姜雨濤也沒有揭穿這點細枝末節,直接命令道:“行了,前因後果都知道了,旁的休要多扯,我姜家就要胡妮兒這人。前前後後我姜家好歹花了許多錢鈔,莫不是想要讓本老爺打水漂不成?”
哪知聽到姜雨濤原本正常的,屬於他的權益訴求後,胖墩面露難色,難以啟齒。
“怎麼?這也有問題?莫不是當我姜府是軟柿子,可以隨便捏弄麼?”
“不是,不是,老大爺冤枉啊。”胖墩趕緊解釋道,現在這個情形,還真的不是她所促成的,“這也是為什麼小婦人方才想著遮掩一番,兩家就此罷手的原因了。那胡家老漢,也就是小婦人那遠房出了五服的老哥,頗為蠻橫無禮,單單咬定了這次親事出了差錯,是咱們姜家的過錯,與他胡家半文錢關係都沒有。並且還說……實在是無禮太甚,小婦人不敢說說了。”
“說!”
“是。他今個還上趕著到了小婦人家中,說道‘那姜家不娶她女兒還自罷了,那先前銀錢也不還了,只當是給他家閨女彌補。若是姜家還不死心,一門心思想要娶他閨女,需得再添上幾百兩銀子,才可以考慮。’”
“什麼!?!”
胡胖墩立即撇乾淨關係,解釋道:“大老爺別動怒,這不是小婦人說的,都是那個糟老頭子,要小婦人轉述的。”
姜雨濤是真的驚了。
他自認是大隋二十四州之地,大部分都去過,可謂是走過南闖過北,見識過不知多少的形形色色的人。可像胡有地這般恬不知恥,得寸進尺,欲壑難平的人,真是頭一次見識。
驚詫之後,緊隨著的便是難以平復的怒火:
這姜家好大的膽子,雖說因為吳道長的批語,使得其早早私下關注著胡家的一切。尤其是前段時間吳家老大在城中惹出的那一檔子事,姜雨濤不只是早早知曉,並且還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起到了順水推舟,推波助瀾的作用。
但歸根到底,不是他姜某人主動算計,核心問題依舊是那胡大郎他自個管不住褲腰帶,到煙花之所狎妓借貸。
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在其中推動了一波。後面還費了不少人情心力,出面撈了他父子二人上來。
這一系列,不說他對胡家是十成的“恩人”,也算是九成九的“恩人”吧。
後來說好了親事,他姜家裡裡外外,前前後後也是費了不少真金白銀。
怎麼著轉過頭來,胡家那老不死的,就敢吃幹抹淨,提上褲子不認人了?
更遑論這事人胡媒人都說了,是他自家小閨女犯了傻,做了傻事,才導致了後面一系列事情的發生。
前前後後都是他胡家理虧,為什麼自己這個苦主尚未置喙,那老不死卻反倒以受害者的身份,在這兒獅子大開口。
臉呢?大兄弟,我就問你,你臉呢?為什麼不要臉啊?
“好,好,好啊!”
姜雨濤大手在桌上一拍,顛飛茶盞帽蓋,濺射出一圈熱茶。整個人煞氣縈繞,一股子怒火幾乎成為實質的盛人氣勢!
要知道,這年頭雖然聖天子坐朝,大隋國力強勢。但到底是地域廣大,人口眾多,兼之各處江湖武者橫行,山野之中,少不得山精野怪,魑魅魍魎。
如此世況,人命當真如同草芥。是以為著小命著想,姜雨濤青年時期在北境幽涼邊境關口為馬政文書時,跟那些丘八學過幾手軍隊上打熬身子骨的武夫招式,有用沒用不說,只需跑路的時候比旁邊小老百姓跑得快,總歸是活命的機率大一些。
等到後來,雖說因為吃不了那練武苦楚,又因為軍中嚴禁真正的武道功夫外洩,使得他不得其法。零零總總,到了都沒有入境,成為武者。但身子骨到底開發過,力氣比常人大了不少。再加上那兩手在外行人眼中足以以假亂真的招式,倒也能唬住人。
“胡家老兒那個老不死的,誰給他的勇氣?居然敢消遣到我的頭上。當初在那幽涼之地,便是鮮卑韃子的百夫長見了我,也不敢放肆。”
姜雨濤真是怒了,頗有一種,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英雄落寂。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地裡刨食的泥腿子,居然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看著眼前這個依舊跪著的胖墩,姜雨濤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為什麼一開始故意遮掩。這分明是一個炸彈,正常人誰能眼睜睜看著這玩意炸響?當然是極力避免了。
可憤怒之後,基於姜雨濤一貫的精明,他很快意識到這裡面的違和之處:人胡有地只是沒知識文化的泥腿子,可不意味著人是一個沒有智力的二愣子大傻子。即便他不怕,可到底是拖家帶口,難道不為家裡人考慮麼?那他是哪來的勇氣漫天要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