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方升起,晨曦之間山中水汽逐漸消散。山間小路上,行色匆匆趕路的三人衣帶上還有些潮溼未散,馬兒也累的腳步沉沉,彷彿快抬不起鐵蹄。
“大人,歇,歇歇吧……”張六看著眉色沉沉好像心情沉重的大人,腿和話音一樣不自覺有些打顫。回頭看了眼趴在馬上的衛大人,心想要不是看在衛大人半死不活的份上,他才不願開這個口呢!
大人眉頭皺的都快夾死蒼蠅了。
蕭敬軒逐漸慢了下來,連夜的奔波讓他也吃不消,下馬時已經腳步虛浮。
“也好,休息一下吧。”
自他昏迷以來已有半月,李清越要是活著,恐怕早已受盡折磨。要是死了,這天氣,恐怕屍體都腐爛了吧?
蕭敬軒自嘲一笑,昏迷了這些時日,對方要是真衝著李清越性命去的,怕是他現在去給他收屍都晚了。自李清越落難以來,他能過命的好兄弟不知他落難,他救的人半死不活昏迷了十多天。王爺這邊,也沒有去救他……
一個小土匪卻常常心懷俠士之心,臨了卻連一個能撈他的都沒有。
蕭敬軒自是不能懷疑平陽王的決定,王爺準備已久,如今尚都形勢不明,勢力盤根錯節,情勢錯綜複雜。一步錯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王爺自不能因為小小李清越而出手長山王……
可這小小李清越,對他蕭敬軒卻可謂恩重如山。以王爺的性子,自是不會讓他拖著傷去冒險,但為人臣子,忠義難兩全。
天下逐鹿已久,王爺在亂世中積蓄力量,做事自有一番考量,不會因為一個小小兵頭而耗費心神。但蕭敬軒也不過是小小蕭敬軒而已,當身受滴恩湧泉相報。
王爺雖對他視如手足,但如今也沒到緊要關口,王爺的大事少一個蕭敬軒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呵,說到底所有的都是藉口罷了,他只是覺得,李清越需要一個不顧後果為了救他出來的人。蕭敬軒心底嘲笑那個尋找各種藉口的自己,靜靜將思緒放空。
張六看了眼站著欣賞朝陽的蕭大人,默默揉了揉自己被顛來顛去的屁股,轉眼卻看到像行李一樣搭在馬上的衛江,衛大人差點從馬上滑了下來。
“衛大人,您還好吧?”張六趕緊接住他並開口詢問。
衛江語氣平靜中帶著些咬牙切齒:“沒事,不用管我死活……”
張六:……
懂事的張六還是放了張墊子,衛江一臉生無可戀的直接趴在上面,看都不看周圍一眼,狀若無人。
蕭敬軒面無表情瞅了一眼,頓了下:“二十軍棍,雖然應該緩緩,但李清越在淮城音信全無,探子探察不到,我,確實著急了些”。
無錯書吧張六摸摸頭,看著認真的蕭大人和半死不活的衛大人莫名不敢大聲說話。
衛大人肯定是敢怒不敢言,他一個身體強壯的人都被顛的屁股疼,也不知衛大人是怎麼堅持到現在的。
衛江頭動了一下,收起了那股子怨氣正要說話,突然使勁爬出了墊子,那速度堪稱飛快。
“不要緊……嘔……”
張六:……
看來是硬扛沒錯了。
自從衛江吐了之後,蕭敬軒倒也沒急著趕路,走走停停,終於在第三天夜晚趕到了月照縣。
道路盡頭遠遠的看見一群舉著火把的人,青年壯年小孩皆有,旁邊還有三個月照縣衙役,兩人舉著火把。
原來是清風寨眾人。
看來是收到蘇然的訊息了。
一名個子高挑卻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少年率先跑了過來,後頭跟了三個衙役。少年仰頭在蕭敬軒旁邊停下,行了禮之後朝四周張望。
“蕭大人,我家大王呢?”
聽見小八的聲音,蕭敬軒竟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原來距離去海邊已經三月之久。看著小八一無所知的表情,蕭敬軒那些話語都被堵在了喉頭,是啊,本來一起走的,現在李清越人呢?
衛江本來呲牙咧嘴的表情頓然僵住,心裡好像有些什麼東西在慢慢發酵。
收斂神情,蕭敬軒看著小八充滿期待的眼神肅然道:“李清越被委以重任,少則半月多則一月,他必回來。小八,帶他們先回去吧。”
蕭大人的形象在本縣一直光明磊落,一心為民。他說的話擲地有聲,讓在場的人都放下心來。張六和衛江卻心有所感,蕭大人這不僅是在說給大家聽,更是說給自己聽呀。
“走吧,去平頂山。"
等兩人回神,前方原先聚集的人群已經四散開,只有衙役還在等著,靜靜跟隨在後。
“大人,天都黑了。”張六不敢質疑,衛江卻實在心疼自己的屁股。
他的屁股這一段時間就沒好過!
“去平頂山,找蘇然要兵,然後給你三天時間修養。”蕭敬軒知道急不來,衛江確實需要好好修養,不過在平頂山到時可以聯絡留在淮城的白彥。
亥時剛過,平頂山大帳內傳來一聲驚呼。
“你逃出來的!”
蕭敬軒看著咋呼的蘇然,面無表情。
“安靜些。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又偷了你的羊。”
蘇然不理偷羊的之事,接著道:“你小子平時和平陽王好的像親兄弟似的,如今竟然學會先斬後奏了,看來李清越這小子不簡單啊?”
“他確實有副俠義心腸,王爺知道我的為人,應當能寬恕我,各種後果,等人救回來再說。”
“那,真不給李清越那群小弟說了?”
“他們情誼深厚,擔心則亂,還是不必說了。我帶胡詹他們和白彥回合就行。”
“也好”。
天明,淮城西城門一隻隨行商隊照例接受檢查,人群中有一男子肅立,周身氣度斐然。
“周掌櫃,之前從未見過你身邊這位公子?不知這是?”守衛盤問領頭的老者,眼光上下謹慎的打量著男子。
“這是我家少東家蕭辭,近來東家想查十景樓的帳,所以讓少東家親自來看看。”周老頭連忙解釋,男子卻有些不耐煩的樣。眼看守衛還想糾纏,周老頭連忙許諾。
“正好,周某剛回來,今晚邀請二位軍爺來我十景樓飲酒暢談,還望軍爺賞臉。”
守衛互相看了一眼交換神色,頓時抬手道:“周掌櫃客氣,既是十景樓少東家,自然不會是歹人,放行!”
蕭敬軒走在淮城的街道上,身後跟著的周文感慨道:“自東家建立這十景樓分號以來,竟從未來過淮城分號,這還是東家第一次來呢。”
蕭敬軒點頭:“十景樓本是當時為了補充軍需所建,我雖不在,您和金前輩卻將它經營的很好。”
“此乃我等本分”周文恭恭敬敬正欲行禮,卻被一把拖住。看那人搖了搖頭,周文又問:“將軍,您這次來是?”
“還是喚我蕭敬軒吧,您和金前輩是蘇將軍的左膀右臂,當年照料我頗多,把我當小輩便好。”
從五年前蕭辭這個名號名聲大噪之後,三年前突然銷聲匿跡,傳聞蕭辭和蘇老將軍蘇恆遠全部戰死於劍南道以北。這是少年將軍自漠子關聲名鵲起以來第一場損失慘重的仗,也是最後一戰。
蕭辭早就不復存在,如今在世只有蕭敬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