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雖是長山王封地,但長山王所居卻不在此處。這裡的掌權者正是長山王心腹,此次領兵捉拿李清越的頭兒——成宏。
成宏此人有將才,為人聰明卻不恃才傲物,出身武將之家,早前投身於前威武將軍於英門下,後在長城軍於連身邊任中郎將,本可以在疆場大展宏圖,但無奈儲位未定,於家作為長山王外家,只能與長山王綁在一起,輔助長山王。他自認為受於將軍頗多恩惠,自願為將軍分憂保護長山王,但長山王雖信任他,卻嫌棄成宏此人處處限制自己,於是讓他執掌封地淮城。
淮城北部靠近平陽王封地,西部臨近晉王封地,東部雖然臨海卻常有倭寇侵擾,是以長山王所居在淮城以南,封地中最富饒也最安全之地——金安,金安城富饒繁榮,素有小“尚京”之稱,長山王最喜享樂,是以長居於此。
也正因此,穆宴在淮城既被成宏重視,但也被成宏監視,要想接觸長山王,必須得過成宏這關,但成宏此人自有武將之豁達,不喜穆宴陰沉的性子,穆宴只能謹小慎微,處處受限,心理早有不滿。
否則就此讓李清越死了更好,何必救治他呢?
可惜李清越死了雖順了穆宴的意,卻不是成宏大費周章捉他的原因,穆宴只能折磨李清越,卻不能讓他死掉。
不過,這樣救來救去,對這少年來說可能更殘忍吧。
“少主,成大人讓您去淮安營……”
此次李清越深夜被挪出地牢救治,到底驚動了成宏,讓少主半夜直接去軍營找他,這麼不挑時間場合,怕是引起了成宏不滿吧。
穆宴坐在桌前,看醫倌一件件撕裂少年的衣衫,神情鎮定,好似早有預料。
“知道了。”
成宏此人雖不喜穆宴陰沉狠辣,但更不喜世故圓滑天衣無縫之輩,是以當穆宴表現的報仇急切,恨意沖天之時,行事雖然魯莽,成宏反而越來越看重他。
如今爾爾不過是虛名而已,要想有實權只有去軍營走一遭,穆宴看著嘴唇蒼白卻面帶紅暈的少年,心裡不由嗤笑。
這場表演終於在此時迎來最想要的時刻,成宏會按照他想的方向走嗎?
醫倌行事穩健的退下外衫和內衫,卻在處理時有些遲疑。
“怎麼了?”身後坐著的少年眼神如利劍,醫倌躬著身子趕緊向少年回覆:
“這位胸前纏著好些白布,要想處理傷口,得去了才好,只是某不方便……”
“去個白布而已,有何不便?你身為醫者,只管治傷就是!”
歸一看著醫倌扭扭捏捏,立馬上前一步看著他。
醫倌顫抖著手去解,快要觸到時身後那傳來壓迫感的人卻傳來聲音。
“他胸前纏著白布?”
尋常人胸前纏白布做什麼?六七月的天氣,男人恨不得光著膀子出門,那會一圈圈裹著自己,莫非,他之前有傷在身?還是?
少年起身走到醫倌身邊,醫倌垂首立於一旁,沉思道:
“這女子受傷嚴重,傷口已有化膿潰爛跡象,我先寫個方子去熬藥,請大人再叫個丫鬟來解開衣衫剜去腐肉,到時候敷上草藥即可。”
看少年再無吩咐,醫倌垂首退下。
穆宴卻如山上松樹,靜立了好一會兒。
平頂山悍匪李清越,竟是個女子……
他的引路人,他的仇人,竟是個女子?
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歸一,封口吧。”
不知何時說出這句話,等意識到時卻已經脫口而出,再想反悔已經晚了。
李清越,你該多謝我還有那麼點做人的良知,善待弱者。不過,同樣身為女子,你知道我的母親有多痛苦嗎?你有沒有懊悔過傷害了一位無辜之人呢?
歸一在震驚中回過神來,立馬跟著醫倌出去。穆宴平靜的看了一眼躺著的女子,沉聲道:
“來人!”
門外侍衛立馬推門而入,靜等吩咐,等了許久卻不見大人說話。
穆宴想讓人去處理傷口,等叫人進來卻發現,偌大的府邸卻沒有一個女子。
無錯書吧“算了,明天你去讓管家買幾個女子。”
侍衛正要退下,穆宴想到管家那善揣測的性子,又叫回囑咐道:
“記住,是僕婦老媼最好……”
躊躇片刻,卻忽然發現如今除了自己,身邊再無其他人能用,那桌上的傷藥白布匕首靜靜放著,好似在看到底是誰先敗下陣來。
穆宴收回眼神嗤笑一聲,李清越從來沒有男女大防一說,身為仇人卻替她記著,到底是有多可笑?
再說,雖然不齒用女子清白來威脅,但真到了那地步,讓她嚐嚐母親受過的屈辱才好……
少年帶著復仇的恨意,用匕首挑開女子胸前白布,動作沉穩的颳去腐肉,倒上傷藥,隨意處理了幾處要緊傷,便蓋了薄被。
“這下死不了!”
洗去手上汙穢,少年徑直出了房門去淮安營。
淮城有三營,淮安營位於淮安縣,地處淮城西部,是常備軍人數最多的一個營,離淮城最近,成宏一般情況下除了在淮城府邸,大多時候都在營中操練。
丑時約半,軍營中除了巡守士兵之外唯有主帳還亮著燈,不過這其實見怪不怪了,成大人宵衣旰食,一月中有半月是這樣的狀態,他不是看兵書,就是在處理淮城大大小小的事件。
穆宴在帳外站定,賬外侍衛立刻抱拳相迎:
“大人稍等片刻。”
穆宴頷首等待,片刻後,侍衛恭敬請入。
帳內成宏和一中年男子正在商量什麼,見穆宴進來,成宏不想再過多討論,於是道:
“就這樣吧,拖了十幾天了,別再拖下去了。”
中年男子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看少年走了進來,只能抱拳退下。
穆宴抱拳行禮,恭敬地立在桌前。
成宏手裡拿著一卷下邊來的摺子,正在一一檢視。
“近來海邊倭寇常來騷擾,高顯想要調一隊人馬去平亂,你怎麼看?”
高顯就是剛才出去的中年男子,看他那樣子應當是沒能如願。不過也是,京都進來各路人馬悄悄調動,都盯緊了權利的中心,哪有什麼精力去管海邊各縣?
但,成宏卻拿此題考他……
“高大人此舉是為一方百姓,屬下自是敬佩有加,不過,近來諸事繁雜,想來大人也有所顧慮,不如給屬下一個機會,讓屬下替大人分憂!”
成宏一笑,心裡寬慰。此子聰慧,如今有了少年意氣,倒更惹人喜愛。
“也好,少年人當建功立業,護衛一方水土既是百姓之幸事,只是,我只能調你一百精兵。”
穆宴心道果然如此,只要表現出一點莽撞和仁義,成宏才會放下戒心。內心不動聲色,面上卻湧上一片被重用的喜悅。
當下道:“屬下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