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一見李清越頭歪在一邊,人已接近昏迷,便停下動作等待少年命令。
少年走到李清越身邊,看他模糊不清的說著什麼話,附耳去聽。
原以為能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沒想到不過是弱雞的求救聲。少年嘲笑的看著意識不清的少年,揮手要來一杯在桌子上放久了的茶水,動作不停的朝李清越臉上潑去。
“李清越,求饒還是求你眼前人更好。別浪費時間,趁早說了吧。”
一股癢意從骨肉裡鑽出來,傷口處又癢又疼,李清越手被縛著,只能攥緊拳頭,扭動身體,然而痛苦絲毫不減,反而一陣一陣從皮肉裡鑽進去……
“呃~”
“呵,既然如此,就看你能挺多久!”
無錯書吧說話的人輕蔑的看了她一眼,眼前清瘦的少年臉上既有連日來用刑的疲憊,又有用了藥的痛苦,穆宴深深的看了那掙扎的少年,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牢籠。
李清越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那蝕骨的氧意和痛意上,無暇顧及其他,只能調動全身精力去對抗……
夜半,歸一進門肅立,看著才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卻有了不同於以往的沉穩,感慨原來那個敏感內向的少年,真是越來越孤僻了。
抱拳向少年行禮,見少年沉默的擦拭著弩箭,恭敬道:
“大人,他發作了兩次之後徹底昏了過去,正值天熱,血肉腐爛……”
少年擦箭的動作不停,仔細檢查著每一處地方。聞言回道:
“早說了,叫我穆宴就好。如今在世我唯有你一位兄長,你不要疏遠我。”
歸一展眉,溫笑:“少主拿我當兄長可以,我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本就是快要餓死的孤兒被夫人收養,談何能與少主稱兄道弟……”
穆宴聞言搖頭,好似這樣的場面已經見怪不怪,不再爭論。
擦完手中的箭放下臉色沉靜道:
“早知道李清越固執,要不然跳崖做什麼?如今爾爾不過是給他點苦頭吃罷了……”
“那王爺那裡?”
“歸一,你從小跟著我,可見我怕過什麼?”
歸一收了話,看著和自己從小長大少年,眼裡透出片刻關懷,復又恭敬答道:“少主聰慧過人,自有謀略……”
“行了,只是想與你明說,長山王和我們各取所需罷了,此人自負聰明且固執的很,遇事留個心眼,在他身邊不會久呆的……”
“是!”
歸一慢慢退下,在關門時看到穆宴那消瘦寂寥的身影頓了片刻,後低頭關門離開。
少主自夫人和島主離世之後,好似一瞬間長大了,也更孤獨了……
穆宴起身,走到窗邊靜靜看著夜色,月光被雲遮擋,正如燭光下的身影一樣晦暗不明,夏蟬吹奏起今夜的華章,可惜無人欣賞。
穆宴想起了小時候風石島的日子,母親打理著她的花圃,父親和二叔談天說地,時不時大笑兩聲,引得母親和他側目,他幫忙舀著水,清涼的水被母親接過,傾倒進美麗香甜的花叢,那被水洗過的天空,竟讓他覺得時間能從此停留就好了。
一聲撕裂的蟬鳴打斷了記憶中那發光的日子。穆宴嘲笑自己脆弱的就像那將死之蟬一樣,奮盡全力只抓住了記憶的尾巴。
然而,現實卻只剩殘酷無情了。
母親終其一生從未愛過父親,到死也只是覺得解脫罷了,父親對母親也沒有尊重愛護,搶來的女子一個接一個,哪裡顧得上一個原本就不想和他在一起的人呢……
只是,從此竟連那為數不多的愛護都沒了,這世間,除了報仇還有什麼是值得追尋的呢?
所以,李清越,你最好現在不要這麼早死掉才好……
地牢裡潮溼陰冷,七月的太陽也沒有曬透地下的陰暗,不太流通的氣流就像裡面的人一樣憋悶,時不時就連老鼠都焦急的想出去透透氣,可覬覦那裡面腐爛發臭的食物,終是眼饞著想等被關著的人沉沉睡去後,伏在那腐爛的血肉上分一杯羹。
李清越好似已經死去甚久,或者她希望自己不如就此死去,也許死去反而是一種解脫呢?
可惜天不遂人願,生命的頑強就算只有本能也依然能感受到跳動的胸腔。
關在這裡已有五日之久,她竟覺得像是過了幾年一般。
這日子,真難捱啊……
好好一個土匪非要講究江湖俠義,早知道她自己先溜大吉了。
要不是看在蕭敬軒長的好看的份上,要不是,心裡頭那點子道義的份上,她何至於受這份苦!
果然做人不能看臉!
“蕭敬軒,你大爺的,你到底死了沒?”
要是死了,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啊……
地牢中越來越安靜,說話的人沒了聲息,唯有老鼠眼冒金光,小心翼翼的接近,期盼著飽餐一頓。
忽然,一點光亮從通道盡頭傳來,越來越近,鐵欄外的人背對著光亮,看著像泥一樣癱倒在地的李清越,發出了暢快的笑聲,隨機吩咐道:
“押去別院,嚴加看管。他還有用……”
歸一低頭應是。
穆宴看著地上悄無聲息的少年,心底終於有了些輕快。
他報仇的門路,名利場的起點,全拜此人所賜。他和蕭敬軒走後,風石島不過二三十殘兵,就算島主被人手刃最後也不過是趨利避害,眼看無利可圖,那群終年和父親稱兄道弟的人立馬變了臉,錢財搜刮乾淨不說,竟將手伸向了柔弱的母親……母親死後,他將手腳不乾淨的人一刀一刀活剮,以此換來其他人誠惶誠恐的跟隨。
可是這還不夠,他要報仇怎能止步於此,他的仇人說不定有著幾百上千的人馬呢。一切的罪魁禍手,終要付出代價才行!
就在此時,他想到了一個人。那少年被戲文神話,常常被比作三頭六臂、刀槍不入的大漢,傳聞霸佔著平頂山,以一己之力對抗長山王、晉王和平陽王,操練神兵,惹得三王也不敢輕易去動他。
傳的神乎其神,一面說那人俊美異常,是山中精怪所變,一面說那人吃人飲血,體型大如牛,其實不過是一個在亂世尋求出路的十幾歲的少年罷了。
多年求學路上,讓他多了些政治洞察力,那少年,其實不過是權貴手中的利劍罷了。彼時他還不知道平頂山悍匪李清越就是他的仇人之一,卻迅速做了決定,不如就以此作為起點好了。
李清越,從你所學為我所用,既是仇人也算引路人,緣分,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