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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妾作蒲葦,君當磐石

師徒二人此時站在忘川河畔,望著呈血黃色的河水,裡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骷髏與蟲蛇滿布,腥風陣陣撲面而來....

歸瑤捏著鼻子:“師尊,為何此處的忘川河水如此難聞?桃源鎮附近的忘川河水可比這裡好多了!”抬頭又四處找尋,這裡也沒有極光,整個河面與天空陰沉沉的,說不出的森然可怖....

顥天一派肅然,緊皺著眉頭,似乎在等著什麼。歸瑤以為師尊還在生自己的氣,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言....

一陣熟悉的笛聲悠悠然從遠處傳來,一艘小船完全不受翻騰的河水影響,平平穩穩地行駛著.....

“老頭~~我是鬼丫頭,這裡,這裡.....”歸瑤有些興奮的搖著手臂呼喊道。

待船兒平穩靠岸,擺渡的老頭收起笛子起身行禮:

“老朽見過上神。”

“老翁免禮。這忘川到底出了何事?”顥天問道。

“這月餘來,遊魂野鬼鬧騰得厲害,老朽也不知是何故。”

“玄冥王可知曉?”

“前些時候玄冥王派了幾位陰差大人來整治了一番,好了幾日又開始鬧騰。”

“煩請老翁送我們去一趟黃泉路,回頭本尊再去會一會玄冥王。”

“不知上神為何要去那地界?”老頭看了歸瑤一眼。

“師尊是為我尋黃泉之花入藥,修復丹田。”

老頭沉默了一會兒,道:“黃泉之花又稱彼岸花,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那地界不適合鬼丫頭去,上神如信得過老朽,老朽明日路過黃泉之時代為採摘即可,請上神靜候便是。”

“如此便有勞老翁了。”

“我為何去不得?”

“老朽只盼你此生都不必去那地方。”

老頭說完拱手行禮告辭,從懷裡又掏出笛子吹了起來,船兒伴著笛聲離岸而去.....

“喂,老頭.....這是為什麼呀?......”老頭置若罔聞,歸瑤只能在岸邊跺腳,嘴裡嘀咕道:“從小我就跟他說想去看看彼岸花與三生石,他從來都不曾帶我去過....也不告訴我緣由....”

顥天聽到“三生石”幾個字臉色微變,默了默說道:“先回桃園。”捏訣準備招來祥雲。

“師尊,方才不是說還要去找玄冥王麼?”

“送你回去再說。”

“師尊,何必多此一舉?”歸瑤拉著顥天的衣袖,仰起明豔的小臉:“就讓瑤兒陪你一同去找玄冥王好不好?”

顥天看著她,心中很想說“不好!”可被她搖著衣袖,竟鬼使神差地說了聲:“好。”

.......

森羅殿門前的小嘍囉們遠遠看到顥天與歸瑤,全體提前跪下迎接,嚇得瑟瑟發抖:這煞神怎麼又來了?你看我,我看你,使著眼色暗中爭執了一番,上回去稟告的那個小嘍囉又再次身負重任,急急忙忙先進殿通稟去了。

待師徒二人堪堪走到殿前,裡面衝出來個頭戴金冠、身穿蟒袍的微胖大叔,一邊作揖,一邊說道:

“小王恭迎神尊,裡面請,裡面請.....”

顥天也不說話,衣袖一甩,揹著手直接大步走了進去。歸瑤小跑兩步緊緊跟上,玄冥王在後面彷彿深吸了一口氣,也趕緊跟上。

顥天輕車熟路地直接去了偏殿。正殿是玄冥王辦公的地方,這個偏殿是個茶室,擺著茶具與棋盤,傢俱都是烏漆漆的,幾處花瓶都各插著一株幽靈草,說不上有多雅,倒也別緻。

顥天徑直坐下,示意歸瑤也坐。玄冥王也不叫下人,自己趕緊倒水泡茶:

“不知神尊這次大駕光臨又是為了何事?”說完還偷偷瞄了一眼歸瑤,心想,上次定是為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徒兒才來冥界大動干戈的吧?這人不是已經找到了?還來作甚?

“忘川到底出了何事?”

“小王不是已經派人去處理了嗎?怎麼還驚動了神尊呢?”

“啪!”顥天一拍桌子,茶水四溢,厲聲道:“好你個黑娃,成日裡除了吃喝玩樂還能作甚?這玄冥王你如若當膩了,本尊這便奏請天君另派賢能來當,你繼續回去做你的閒散神仙去吧!”

“神尊息怒,我派去的人鎮壓了一番,明明已經平息了遊魂之怒了呀。別別別,老大,老大,我這就再去調查清楚,一定給您一個交代,成嗎?”玄冥王點頭哈腰的使勁找補,這幽冥之王當得真是一點威嚴都沒有!

歸瑤“噗呲”一聲沒忍住笑,忙捂住了嘴,心道:師尊也真是的,攏共見了兩位老朋友,一個黑牙,一個黑娃,況且這玄冥王也不黑呀,年輕時應該也算是個白面書生才對。

“還不快去?”顥天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黑娃又面露難色,閃爍其詞道:“老大.....內什麼....香蒲公主正好也在我森羅殿.....您不打算見上一見嗎?”

顥天喝著茶,橫了他一眼,玄冥王當下不敢多言,趕緊退出了偏殿。

歸瑤給自己師尊續上茶,好奇道:“師尊,香蒲公主是誰呀?”

顥天瞥了她一眼,平靜道:“一位故人。”

“沒讓師尊叫成黑蒲,這位故人倒也算幸運了。哈哈哈哈哈......”歸瑤終於沒忍住,放聲大笑.....顥天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妾當作蒲葦,君當作磐石,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故人到訪,不知神尊能否賞茶水一杯?”人未至,聲先行,這是一道清脆的女聲。

殿外,一道紫色的窈窕身形緩緩走來,她抬頭挺胸,身姿挺拔,雙手相合掩於袖中,步態端莊從容,鵝蛋一般的臉龐描畫得豔麗無雙,一步步走來墨髮上的釵環微顫,身上的紫色衣裙隱隱發出銀光....歸瑤都看呆了,這位姐姐真是美豔極了,見慣了婉兒與白稚那種不施粉黛的清麗佳人,這種精心裝扮的妖豔實在是有些讓人震撼。

女子一路走來也在打量著歸瑤,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後,馬上又有些不屑地移開了目光,反而直勾勾地、毫不避諱地看著顥天。

顥天看了一眼歸瑤,她馬上領悟過來,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新茶放在師尊對面。

“殿下,請用!”顥天平靜道。

姑娘款款坐下,並未喝茶,繼續看著對面並排而坐的師徒二人,開口道:

“顥天,你當真要與我如此生分麼?”

顥天並未回答,而是側身對歸瑤說:“你先出去走走,別亂跑,殿後的園子裡也有個鞦韆架。”

“是!”歸瑤明白師尊是想要自己迴避,強忍著好奇心起身出去了。

......

森羅殿後面的院子屬實算不上什麼正經院子,它似乎是個溶洞。頂上吊著、地上長著一個個像玉筍一樣的奇石,參差崢嶸,新奇之處就在於四處閃動著絢麗的極光,照耀著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恍若海市瓊樓,亭臺軒榭,渾然天成,雖無花花草草,卻有小橋流水,頂上的玉筍還“滴答滴答”往下滴著水珠。

歸瑤嘖嘖稱奇地逛了一大圈,最終還是坐在了師尊說的鞦韆架上百無聊賴地輕輕蕩著.....

“仙子覺得小王這後院可還能入眼?”不知何時玄冥王站在鞦韆下。

“君上說笑了,小仙孤陋寡聞,如此美景真是第一次見呢。”歸瑤跳下鞦韆架正要行禮。

“仙子無需多禮,是本王叨擾仙子雅興了,坐著便好,神尊此時有私事處理,小王也是在候著,聽侍者說仙子在此,小王便不請自來,不知能否與仙子閒聊幾句?”

歸瑤輕笑:“不如君上先與我說說,師尊為何叫您黑娃?您不黑呀。”

“仙子這話我愛聽。可不嘛?小王黑嗎?真是笑話!嘿嘿.....只是仙子有所不知,小王年少時便與神尊相識,那時委實是黑的,後來受天君封賞掌管這不見天日的冥界,這才白淨了些.....”

“您既不喜歡冥界,為何要接這封賞?”

“談不上喜不喜歡,我自小便就被囚禁在冥界的地獄,也是在那裡與神尊相識的,算得上患難與共。這六界應該沒人比我更瞭解冥界,只能由我來恬居這幽冥之主。”

“地獄?您是說,您曾與我師尊一起被囚禁在地獄裡嗎?是誰囚禁了師尊?”歸瑤震驚,師尊是上古四大神族之一,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囚禁麒麟神族?

“小仙子挺會抓重點呀....”玄冥王頷首繼續道:

“說起來,神尊與我也是同病相憐,那時他還年幼,上一代的魔君後卿擊殺了他的雙親,把他囚禁在幽冥地獄,我本就是前任冥王之子,魔星後卿佔領冥界後也殺了吾父,之所以成為朋友,只因魔星是我們共同的仇人,只不過他自小靈力高強,年紀輕輕便飛昇上神,我總也打不過他.....咳咳.....後來,那魔星後卿被諸神聯合封印,元始天尊解救了我們。因有父輩使命在身,他拜天尊為師成為戰神;我雖懶散,也不得不跟隨老天君學習政務接掌冥界。”

“原來如此.....”歸瑤一陣唏噓,她起碼還有阿爹疼愛,師尊竟是從小便無父無母。

過了好一會兒,歸瑤又問:“與師尊談話的漂亮姐姐是誰?”

玄冥王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仙子覺得她是誰?”

“應該是您之前問師尊想不想見的什麼香公主吧?”

“聰明!正是香蒲公主。”

“香蒲公主是何人?為何師尊不想見她?”

“神尊的母親是醫神,香蒲的父母皆是花仙,一直侍奉在神尊父母左右,花仙擅長採集藥材,很得醫神器重,香蒲與神尊自小青梅竹馬,醫神曾戲言讓他們長大後結為夫妻,只是後來神尊一家遭難,香蒲的父母也沒能倖免,神尊被囚禁,香蒲因是女孩兒,被魔星帶回魔界。後來香蒲無意間識破了魔星後卿的弱點,也為之後封印魔星立下了汗馬功勞,上一代的天君心疼香蒲痛失父母,認作她女兒,並冊封香蒲為公主,居住在天宮。至於神尊為何不願見香蒲公主,無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旁人哪敢置喙?天君也曾想指婚,無奈神尊不答應,為顧念公主清譽,知曉之人寥寥無幾,小王算是一個吧。兩情相悅固然好,一人相思難成雙啊....只是神尊一日未娶,香蒲便一日不嫁,二人加起來十幾萬歲了,也不知要蹉跎到幾時。”

歸瑤心想,按天界的俗禮,如果這位公主當了師尊的妻子,那師尊就成了駙馬爺,也要住在天宮....還是算了吧,那天宮好是好,總感覺冷冰冰的,哪有桃園好?白稚師姐天天糾結要不要與二師兄履行婚約,就是因為不願意嫁入天宮,所以師尊不願意娶公主也是理所當然的。

“香蒲公主如果不是公主就好了.....”許久,歸瑤終於說了一句話。

“仙子想說什麼?”玄冥王說完了故事,發現這丫頭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啥,好不容易說話了,竟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期待中的場面也沒有出現,頓時有些氣餒,難道自己估計錯了?

“沒什麼,也許師尊有自己顧慮吧,我做徒弟的也不敢置喙。”

玄冥王心想,得了吧,你家師尊活了幾萬年,萬年老光棍一個,身邊從來不帶女子,你是頭一個,與你說那麼多,就是想讓你置喙置喙,你卻說不敢置喙,我這說半天不是白說了?剛想再說點什麼,就聽到顥天清冷的聲音傳來:

“讓你去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玄冥王趕緊回話:“許是近來不得投胎的遊魂太多,他們擰成了一股勢力在跟老子叫囂呢,我已派一眾勾魂使者前去討伐,再敢作亂,打他們魂飛魄散就是了。”

“休要胡來,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湯谷之水近來也面臨枯竭,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還得再查。”

玄冥王大驚:“湯谷之水源自扶桑神木,而神木的根莖有一截就在我冥界,正是在忘川河的上游之處,會不會是那處出了問題?只是那裡有一半歸魔界管轄,要查還是要與魔君知會一聲....”

“顥天,此事就讓香蒲去辦吧。”香蒲公主款款而來。

“如此甚好,這些年香蒲公主與魔君交情不錯.....”玄冥王話沒說完,就被顥天橫了一眼,嚇得趕緊住了嘴。

“顥天方才話已說明,此事不勞殿下操心,殿下還是儘快返回天宮為好。”接著又對玄冥王說道:

“你也好自為之,守好冥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有事該上報的也是天君!剩下的事本尊自會去查,我們走。”說完直接拉起歸瑤的手飛掠而去......

“這便是他拒絕我的緣由麼?”香蒲望著顥天二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