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些時日,待歸瑤把所有竹簡與藥材都分別歸置清爽以後,師兄師姐們已經開始學習在沙盤上排兵佈陣。他們不止在沙盤上佈陣廝殺,時常還在上桃院的大院子裡鬥法,偶爾還騰雲駕霧到天上去鬥,歸瑤心想:還好師尊設有結界,不然山下的人還以為神魔大戰又開始了.....
歸瑤也是有長進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桃益隔三差五抱回一些受傷的動物讓歸瑤救治,慢慢的,歸瑤開始學會了施針、練藥,進而學會了煉丹,師兄師姐們偶爾鬥法不小心受了傷,也來找歸瑤包紮換藥。
顥天也看到了歸瑤的進步,開始給她傳授天罡三十六法、地煞七十二術,歸瑤靈力低微,很多仙術用不了,只能先學些逃命之術.....但醫術上,歸瑤天賦極高,一點就通,顥天又開始時不時請些六界有名的醫者來桃園做客,其中天宮的醫官大人醫術最佳,在桃園住了大半年,不肯走,一是可以與歸瑤探討醫術,二是愛上了歸瑤做的飯食.....最後被天君一紙詔書才召了回去.....
醫官大人走之前告訴顥天:“下官給瑤丫頭切脈時發現些蹊蹺。許是兒時五臟六腑被極強的煞氣腐蝕過,小小女娃娃,也不知是何人竟下此狠手.....”
“醫官可有解決之法?”
“小的無能.....神尊可上三十六重天問問元始天尊,興許他老人家有辦法。”
“多謝仙官相告,待她飛昇後本尊帶她去一趟三十六天。”
這天夜裡,婉兒、白稚又相約在歸瑤的樓臺上相聚,這已經不是她們第一次聚在一起閨房私話。三個女孩兒坐在地墊上,圍著桌子喝小酒。
“什麼時候才能喝上你與二師兄的喜酒?”婉兒像個男孩兒似的,把胳膊搭在撐起的膝蓋上,杯子都不用,直接拿著酒瓶子,碰了一下白稚的酒杯。
“我不願嫁入天宮,可桑文註定不是普通人。”白稚有些黯然。
歸瑤看著她,自己這個五師姐其實是個妙人兒,平時高傲清冷,言語不饒人,骨子裡卻面冷心熱,極有主見。她會在看到歸瑤滿手起繭子的時候,嫌棄地丟來一瓶珍貴的香膏,說自己看不上,讓歸瑤拿去抹手,女孩家家的別給她丟人;會幫大大咧咧的婉兒整理髮髻,會提醒仙侍們定期去幫師尊與師兄們換洗被褥,平時話不多,一喝酒就什麼都想說。
“這恐怕由不得你吧?聽說天君正盼著二師兄飛昇上神,好昭告六界,冊封太子,到時候,你這個準太子妃不入天宮又能去哪裡?難不成你想退婚?”婉兒這模樣有點像鎮上那個愛說人是非的兔大嬸.....
“將來再做打算。不說我了,你們倆想過將來嗎?”
“結業下山我就去從軍,當女將軍是我畢生所願。”婉兒豪情萬丈。
“你呢?”白稚問歸瑤。
歸瑤想了一下,緩緩說道:“從前我只想好好在鎮上過日子,後來又想著去看看這世間的模樣,現在.....我想當個遊醫,去見天,見地,見世人。”
“好一個見天見地見世人。衝你這一句,咱們乾一杯!”婉兒舉起了酒杯,三個女孩兒一飲而盡。
“你就沒想過要和什麼人一起去麼?”白稚又問。
“當然是和我阿爹一起去。”
“笨蛋,誰問你阿爹了?”
“不然呢?婉兒師姐要去從軍,五師姐你跟我一起去嗎?”
“我才不和你去,你就是個豬。”
“.......”
婉兒實在聽不下去了,道:“她是問你,大師兄和三師兄,你準備帶誰一起去。”
白稚讚許的看了看婉兒,轉頭盯著歸瑤,等她的答案。
歸瑤茫然:“啊?這不行,師兄們都挺忙的,已經麻煩大家夠多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白稚嘆了口氣:“哎,視爾夢夢,我心慘慘。”
歸瑤依舊一臉不知所措,婉兒失笑:“還是喝酒吧~”
此時,對面不遠處的樓裡傳來悠悠的笛聲,笛聲撥弄風弦,飄過耳際,或抑或揚,由遠至近,浸漫心間.....
“那是師尊的笛聲嗎?”白稚不知為何有些激動,起身走到樓臺欄杆處,靠近些傾聽。
歸瑤:“正是師尊的笛聲。”
“師尊居然也有如此雅興。”婉兒拎著酒壺也走了過來。
“師尊偶爾就會吹奏啊?怎的師姐們沒聽過嗎?”
白稚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你以為師尊的笛聲是想聽就能聽到的麼?”看二人不解,白稚娓娓道來:
傳聞,當年的神魔大戰,其實就是雙方術法與陣法的大比拼,那時的六界,天上電閃雷鳴,地上是洪水、火焰、毒物,整個天際都被戰火染紅,根本分不清晝夜.....大戰持續了數十年,整個六界腥風血雨滿目瘡痍,幾乎成為煉獄!那日,在忘川河之上,天君與魔君的將士們又是一輪的廝殺,雙方鬥了幾十個日夜,不分勝負,疲憊不堪之際,顥天戰神忽然吹起了笛子,悽婉的笛聲嗚嗚然,如泣如訴,如怨如慕,餘音嫋嫋,不絕如縷.....那是用神力吹奏出來的音律,響徹天際。雙方將士聽得淚流滿面,不自覺都漸漸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最後天君與魔君簽下了停戰協議,六界才有瞭如今的安寧。
“也有不少人說,那是因為咱們師尊在忘川河救下了魔君最寵愛的夫人,最後才停戰的。”婉兒道。
白稚卻不苟同:“道聽途說根本不可靠,我說的可都是家裡長輩的原話。”
婉兒也懶得分辨:“好好好,反正不管是因為笛聲還是救命之恩,師尊就是讓神魔大戰停戰了。”
“那個,不知道三師兄家中有什麼事,他說要回去一趟。”歸瑤趕緊岔開話題。
“當初說好了不結業不下山的,唉~三師兄回家就沒人和我下棋咯~我可不敢找師尊切磋。”婉兒吐了吐舌頭。
“不就是回丹穴山麼?也不遠,辦完事就回來了。”白稚不以為意。
“五師姐去過丹穴山?”歸瑤很羨慕。
“過了青丘沒多遠就是啦,那是鳳凰一族的棲息之地。丹穴山有許多金子與玉石,小時候調皮,經常偷偷跑去撿來玩兒。”
“以後帶你們去長白山玩兒,我老家才是真的美,山頂有連綿不斷的白雪皚皚,山下綠意盎然.......”婉兒又開始炫耀自己的老家了......
一邊的婉兒還在滔滔不絕,歸瑤聽著悠悠的笛聲陷入了沉思:以前,她夜裡時常做噩夢,夢裡光怪陸離,總是置身於冰火兩重天的淬鍊中,時時醒來就是一身冷汗.....只有每月的朔日去到忘川河,在撐船老頭的船上才能安然入睡,起初一直覺得是兒時的記憶使然,但自從搬到東桃園,每每夜裡的噩夢剛剛開始,總聽到悠悠的笛聲響起,讓她既踏實又溫暖,還有些熟悉.....原來,師尊的笛聲竟有這樣一段輝煌的過往麼?可那隱隱的熟悉感又是怎麼回事呢?
...............
姬千墨下山前對歸瑤面說:“瑤兒,你想與我一起回家去嗎?如果你想去,我們去同師尊說。”
歸瑤把裝著桃花酥的袋子塞進他手裡:“五師姐說丹穴山不遠的,你辦好事情很快就回來了,我們等你回來。”
“丹穴山我根本沒去過.....”姬千墨低聲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我給你的吊墜呢?”姬千墨岔開話題。
歸瑤從脖子處扯著掛繩,拉出來那顆淚滴似吊墜,輕輕晃了一下,那抹血紅在女孩兒凝雪般的肌膚下瑰麗奪目,姬千墨一時晃了神,片刻後,清了清嗓子:
“咳....你一定要收好,隨身帶著,有事一定要叫我的名字,我會第一時間找到你,知道了嗎?不過你在桃園我還是很放心的。”
“知道啦,早去早回喲,小黑。”歸瑤眨巴著狡黠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如蝶兒紛飛。
姬千墨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嗯,只做你一個人的小黑,我辦完事就會馬上回來,等我。”
說完,發出一聲鳳鳴騰空而去......
幾里外,白喆長身玉立在雲頭等著他。
姬千墨在雲頭駐足,鳳眼一眯,道:“大師兄是來送我的嗎?”
白喆靠近了些,認真道:“此番回去,可想好了應對之策?”
“師尊都與你說了?”
兩個人,三句話,答非所問。
白喆轉臉望向腳下遠處泛著粼粼紅光的忘川河,開口道:“這世間幻影鳳凰能有幾隻?自你出現那刻,我便知你是誰。”
“大師兄放心,此番我只想救出家母,至於別的,小爺不感興趣。”
“只怕由不得你。”
“瑤兒就拜託大師兄了,我定早去早回。”
白喆扭頭,正色道:“她也是我的小師妹!”
姬千墨也不再多言,扯了一抹似笑非笑,拱手告辭。白喆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天盡頭,才轉身返回桃園。
............
上桃院藏書閣內。
“師尊,讓三師弟獨自一人回去,真的沒問題嗎?”
“魔君雖默許他拜在我門下,不見得歡迎神族之人前去做客。有些事,需他獨自解決,你我不便插手。”
“是!”白喆恭敬行禮。
“近日,小六飛昇之劫將至。”
白喆大驚:“小師妹她靈力低微,如何能抵擋得了天雷之劫?不如徒兒....”
顥天冷冰冰地打斷道:“這是她的劫。你能護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可是.....”
“沒有可是,明日起,桃園結界全部關閉直至小六完成歷劫,此事交由你去辦。”
白喆眉頭緊皺:“師尊!”
顥天揮揮手:“去吧。”
“是!”白喆只能無奈地行禮離去。
顥天給自己倒了一盞茶,輕呡一口:飛昇的天雷之劫無人可擋,此劫不歷,將來也會應在別的劫數上,與其猜測未知,不如直接面對,起碼萬事還有我在.....
撤去結界後的白喆整日憂心忡忡,生怕自己看顧不周,也不能時時跟在歸瑤身邊,便告訴了歸瑤。
哪知歸瑤喜憂參半的過了幾天後,便一頭扎進煉丹房裡忙去了。
“你到底在做什麼?大師兄都擔心死了。”婉兒也忍不住跑來問她。
歸瑤神神秘秘地說:“你們放心吧,再過兩天,等丹藥煉製好了,你們就知道了。”
兩日後,眾人如往常一樣聚在上桃院用晚膳,歸瑤獻寶似的拿出一個小藥瓶送到顥天面前:
“師尊,這是徒兒根據上古丹方所記,又加了些材料重新煉製的避雷丹,請師尊過目。”
顥天接過小藥瓶,倒出裡面的丹藥,一陣丹香立時瀰漫在屋子裡,只見丹藥血紅似火,每一顆都瑩耀著一圈丹紋,竟是七彩之色,一共七顆,躺在顥天骨節分明的手上。
眾人都投來讚許的目光,有丹紋的丹藥不是普通的醫師可以煉製的,何況還是七彩的丹紋。
顥天把丹藥靠近鼻尖聞了聞,劍眉一皺,重新把丹藥放回瓶子裡,道:
“為何煉製這麼多?”
歸瑤得意地說:“師兄師姐們還要飛昇上神,我便一起煉製了,還有一顆我給阿爹留著。”
顥天怒喝:“胡鬧!飛昇上神吃這個有何用?神之劫難千奇百態,乃天地造化,怎能投機取巧?”
歸瑤馬上跪下:“徒兒知錯,請師尊責罰。”
顥天也不知為何自己聞到這丹藥上淡淡的血腥之氣,竟會控制不住地氣惱,掃了一眼弟子們,個個準備求情的樣子,只能道:
“就罰你雷劫之時,自己試丹吧,坐好用膳。”
這.....這就完了?誰也沒敢多說什麼,乖乖坐好吃飯。
........
幾個月過去,說好的雷劫卻遲遲未至。桃園的結界撤去以後,倒是引來了不少鳥兒,許多桃子遭了殃,本來也無傷大雅,桃園的桃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也是爛在地裡成了花泥,但顥天卻要徒弟們日日輪流巡視,不是為了趕走鳥兒,而是交代盯著這些鳥兒的一舉一動,可觀察了一段時日,這些鳥兒除了吃些桃子,吃著花葉,也沒幹別的,眾人漸漸都放下了戒心。
變故在斯須,百年誰能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