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是莫家那一輩唯一的嫡女，上無兄長下無阿弟，是莫家全家放心尖上疼了十多年的獨一無二的掌上明珠，誰也捨不得她出嫁受苦。
莫家老爺子一合計，決定給莫心招贅婿。
而這婿，便是林長離。
——莫與、也就是慕昭的親爹，同時也是林家弟子。
林長離本是被林家最寄予厚望的後輩，悟性高、心性好，說是武林各派中最出色的小輩都不為過。
莫心與林長離的相識是典型的路見不平英雄救美，美人為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兩人由此相愛。
只不過，這美人是林長離。
林長離自小便是順風順水，江湖齷齪聽過卻不曾經歷過，一朝出門歷練，第二天就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
若非遇上從家裡偷溜出來的莫心，膚白貌美的林公子怕是已經被賣到象姑館了。
十六七歲的莫心明眸皓齒、明豔非凡，滿身少年意氣風發，飛揚的紅髮帶一眼晃入林長離心裡。
那時的林長離初入江湖，乾淨懵懂，卻生得實在好看，莫心一時心生不忍，同意了他一同隨行。
之後，便是二人結伴遊歷江湖，行俠仗義，日久生情。
林長離不覺得入贅有什麼問題，在他看來，只要能和心愛之人在一起，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
然林家自然不可能同意，眼見林長離不聽勸戒，放言若林長離不與莫心分開便不再是林家弟子，誰料此話一出林長離當場同林家斷絕關係。
少年人意氣用事，為愛放棄一切。
彼時真情噴湧，以為可抵歲月漫長，終不似流年。
一念差矣，莫傢俱滅。
彼時，慕昭六歲。
“林長離做的？”影四的聲音壓得極細極輕，似是怕傷到慕昭一般。
聯合種種，她多少能猜到大概。
“是，他在井裡下了藥，我娘察覺到了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即使不下藥，林家弟子早就暗中隱藏在莫家附近，林長離只要拖住我娘，便沒有人能逃出莫府。”
慕昭沒說的是，林長離動手那天，正是他的生辰——
六歲生辰。
他親眼看見他的孃親被他爹一劍捅穿心臟，他不明白為什麼，腦中一片空白，心臟疼得幾乎停止跳動，可他沒有悲傷的時間，他要聽孃的話。
他要逃出去！
“我娘把我送出了莫府，接應的人帶我離開了京城，離京後，我被藥谷的人盯上，被帶到藥谷，做了三年藥人，後來逃出來，就遇到了你。”
慕昭說得極其淡然，簡單一句話略過了那三年被折磨的痛苦，神情平靜，一如影四第一次見到他時。
正是這份淡然，讓十年前的影四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埋藏在深淵溝壑之下的苦難和不甘，生了惻隱之心。
“那後來呢？”影四問，“遇上了主子？”
慕昭聽見阿慕這麼稱呼聞景，心底騰起些許不爽，卻不能表露出來。
出門在外，影衛不可稱呼王爺二字，都會改稱主子。
“算是吧。”
“我和他做了交易，他助我報仇，我幫他做事。”
“我花了八年時間，才查清了當年的一切。”
“林長離，是血蠱藥人。”
！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控制了？”影四騰地一下坐起身，低下頭，目光灼灼望向慕昭。
“是誰？！”
影四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慕昭：“林問道。”
影四：“……？”
這誰？猜錯了？
竟不是續連教前任教主？
影四面色不變，瞬即語氣肯定地問：“林家家主？”
“不，是續連教前任教主。”
影四：“……”
玩兒呢？！
魔教教主為什麼姓林！
屋裡沒亮著油燈，兩人隔著黑暗對望，慕昭依舊清晰地接收到了影四的眼神。
他低低笑了聲，“林問道三十幾年前被逐出林家，而後入了續連教。”
“哦，原來如此。”
瞬息間，影四轉了百八十彎，“你爺爺跟林問道有何恩怨？”
三十幾年前，林長離估摸也就幾歲，不至於和林問道有什麼瓜葛，那就極大可能是林長離他爹那一代人的恩怨情仇。
血忠蠱只有在孩童身上才能種成功，很大的可能，林問道被逐出林家前，就在林長離身上種下了血忠蠱。
可為什麼要等到十幾年之後林長離結婚生子後，讓林長離滅了莫家呢？林問道同莫家又有什麼恩怨？
林家乃武林世家，俗話說民不與官鬥，莫家雖不是官宦世家，卻也是在皇城之中、天子腳下，林家再蠢也不會堂而皇之參與其中，極大可能，林家被控制了。
林家的覆滅，或許也不僅僅是慕昭的復仇，還有林問道的手筆。
影四猜的方向大致無誤，慕昭的回答也證實了影四的猜測。
“林問道曾有一子，與林長離同年出生，小小年紀卻聰慧過人，六歲生辰時身中暗毒而亡，此事正是當時的家主林和之——林長離他爹所為，……”
“等會兒！”影四忽然出聲打斷慕昭，“我想起個事兒，林長離若是幼時被種下血忠蠱，林家一個武林世家，就沒人發現嗎？”
寂川續曾說過武林老一輩中人是有人知曉血忠蠱的，林家好歹曾是武林第一世家，就沒有那麼一個老不死的坐鎮？
慕昭一聽便知阿慕這是完全沒關注過武林中事，阿慕總不愛了解任務之外的任何訊息，除了藥物。
“沒有，林家第一世家的名頭是林觀棋老前輩打出來的，但那已經是八九十年前的事了，自從林老前輩仙逝後，林家後人並無可堪大用之人，不過是佔著前輩的名聲罷了，直到林長離這一輩人的出現才讓林家有了重振第一世家名頭的希望，可惜了。”
慕昭一副嘆息口氣，可怎麼聽都沒有絲毫惋惜之意。
可惜被寄予厚望的林長離早被控制了，林家還被你血洗了。
影四暗自翻了個白眼，在心裡默默腹誹。
你乾的事，可惜什麼可惜。
“血忠蠱百年前便被銷燬了記載，林長離中蠱那時林家上下無人知曉此蠱，只認為是林問道下了毒致使林長離那般痛苦，然無數名醫均束手無策，而約摸半月後林長離恢復如常，此事不了了之。”
“至於血忠蠱被重新提起，是有人發現殘留了記載，許是當年哪位先輩偷偷留下的複本，但此事不曾聲張，僅有那麼幾位知曉。”
“哦。”
影四思忖著，不知道自已還能活多久，以後要不要惡補一下藏卷閣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