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棗泥糕——
慕昭大抵不記得了,她吃的第一塊棗泥糕,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他給的。
那塊棗泥糕被慕昭揣在懷裡,拿出來時,摸著還有他的體溫,以及縈繞不斷的血腥氣。
她還記得他拿給她時,她震驚這人渾身都要沒兩處好肉了竟還能揣著塊完整的糕點,而他緊抿著唇不敢看她,怕她嫌棄。
那是影四在這個異世第一次吃到正常的食物。
很甜,很香,鬆鬆軟軟的,像她得知可以離開影衛營那天的心情一樣。
在閒王府正式上班後她有了自已的銀子,得空嘴饞時便去買糕點吃,京城各家糕點鋪子的棗泥糕她都吃遍了。
其實談不上多喜歡吃,只是她一直惦念,因而不斷找尋那段時光唯一嘗過的甜。
久而久之,成了習慣,習慣到連她自已都覺著,自已就是喜歡而已。
“阿四,我只是不願在床上躺著,這才換了身衣裳罷,並未有要去哪兒的意思,不必這般守著我吧?”
慕昭萬分無奈,今日無論吃飯喝水出恭,阿慕都時刻盯著他。
除了沐浴的時候隔了層牆……
“阿四,你已經守著我一整天了,今夜你也要守?”
快去隔壁自已房間休息吧。
他在阿慕眼皮子底下定的房間,阿慕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影四心說你只要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愛幹嘛幹嘛。
“我今夜在你這兒睡。”
實則今夜壓根沒打算睡。
“你昏迷的時候我天天也是這麼守你屋裡睡的,昨夜你不是也沒意見,今夜怎就不行了,莫不是要瞞著我做什麼事?”
影四極會戳人痛處,“瞞”字一出,慕昭登時一個激靈,再不多說什麼。
溶溶月光揮灑人間,滿室安寧。
兩人共處一室,無一人有睏意。
“睡不著?”
影四這回沒坐窗上,而是躺在房樑上,手腕枕著後腦勺,雙腿交疊,姿勢愜意瀟灑。
“嗯。”因為你在啊,慕昭想。
“身體若是不舒服記得和我說,別逞強。”影四第n次叮囑。
“我真的沒事。”慕昭第n次回答。
“為什麼這麼擔心我?因為影二,還是慕昭?”
他這麼問,但心裡想的是,因為我兩次在你面前昏迷不醒,所以才這般緊張我嗎?
“因為我上輩子殺人放火十惡不赦。”
影四不著調地說完,覺著哪裡不對,“噢忘了,我這輩子也殺人放火了,那……”
“那你下輩子還得遇見我。”
慕昭被她插科打諢,剛升起的傷感煙消雲散,忙阻止她繼續胡說八道。
“啊……”沒想到慕昭會突然接話,影四大腦空白一瞬,“嗯。”
艹!我嗯什麼?
“阿四,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許是靜夜如水,慕昭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果然深夜使人emo。
“突然煽什麼情。”影四十分煞風景。
“遇見我你當然幸運,沒我你十年前就死了,我簡直是你再生父母。”
“嗯。”慕昭笑了一下,“是我三生有幸。”
他這般真誠,影四風景都煞不下去了。
她最受不了煽情場面,絞盡腦汁把話題往別處引。
“江湖上你的絕殺令,是你真實容貌嗎?”
“不是,我見你時,才是真實容貌。”
影四半晌沒說話。
她在措辭。
慕昭沒聽見動靜,便知曉她在琢磨什麼、想問什麼,於是主動解釋:
“絕殺令上的是我曾用過的一張假面,也是林家滅門時大部分人見過的臉,下絕殺令那幾個老傢伙是見過我真實相貌的,他們並非真心想通緝我,如此做法,不過為了引我去中州參加武林大會。同時,必要時刻,也可以讓‘慕昭’真正死亡。”
嗯……除此之外,雪上一枝蒿、七葉一枝花、重樓、秦艽、寂川續、桑寓木、甚至那個誰——找我麻煩為了讓你痛苦的傻逼……
都知道你長啥樣……
影四都有些好奇起來,“他們人還怪好的,都幫你瞞著,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而她問完下一刻就緊接著道:“好了你先別說話,我就隨口一問,並沒有很想知道,你不用跟我說時機未到很快我就知道了什麼的,我……”
“阿四。”慕昭打斷了她。
“啊?”
“我曾問過你,想不想知道兩年前慕昭的事,你當時說不想。”
“啊……有這回事?”
影四仔細回憶一下,發現好像還真有。
“哦,所以你言下之意是,我現在想知道,你就願意告訴我?”
“沒有什麼不能告訴你的。”
“那你說。”
慕昭便細細說來。
“這事說來話長,你已知曉我是莫家幼子,而我娘莫心是我外祖父唯一的女兒……”
影四差點被自已口水嗆死,“咳咳咳——”
慕昭:“怎麼了?”
影四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心說還好慕昭看不見,“你說你娘叫什麼?莫心?哪個心字?”
自已隨便取個假名,還跟慕昭孃親撞上了?!
慕昭不解,“隨心所欲的心,怎麼了?”
聞言,影四滿臉難以言喻的表情,還真一模一樣。
“沒什麼,曾見過一個人名叫莫心,不過不是這個心字,沒事。”
兄弟,我這假名取得真是不錯,四捨五入直接成了你長輩。
更是四捨五入成了慕昭他娘!
冒犯冒犯……
慕昭半信半疑,卻也沒有糾結。
他仰躺著,抬眼就能看見房梁,卻連影四一片衣角都看不見,甚至呼吸都不可見聞,彷彿她已經完全融入了環境之中,如同鬼魅一般難以捉摸,可見影四隱匿身形的功夫深厚。
慕昭盯著房梁,勾勒著阿慕的模樣。
“你真不下來和我睡床上?”
“又不是沒一起睡過,在我旁邊不是能更好檢視我夜間會不會出事?”
“不,我就要睡房梁,舒服、自在,我身子骨比你硬朗得多,你也別想著和我換,我不會答應的。”影四睡個房梁說出了睡龍榻的氣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