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了。

一場盛大的喧囂之後，是幾乎恐怖的落寞。

各家都坐上了馬車打道回府，已近凌晨的中央大道上，除了車輪和馬蹄，再無他音。

盛宴來的時候只有一輛馬車，而回去的時候，後面還跟著三四輛貨車。

那些是皇上賞賜的金銀珠寶，以及皇后賞賜的綾羅綢緞，而最讓盛宴高興的，則是宋遠智的口頭聖旨。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盛宴救駕有功，免去麟王以及麟王妃的罪人身份，從今往後享受所有皇族應享有的待遇。

他一句話，輕飄飄地將宋揚志這些年受的苦楚翻了篇，而他們還要感恩戴德。

盛宴看了一眼正閉目養神的宋揚志，低頭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在手心細細摩挲著。

——這是她專門為宋遠智研製的毒藥。

在盛宴原本的計劃裡，應該是宋遠智徘徊在生死邊緣，但她沒想到皇后會正好入局。

雖然結果大差不差，但這個過程總讓她覺得奇怪。皇后為何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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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宮內，吳桐脫下繁重的服飾，一身白衣素淨如月。

她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一條小縫，任由新年的風吹著她的臉，似乎這樣可以將陳年舊痛也吹走一些。

“皇上，皇后娘娘已經歇息了。”

門外傳來阿青的聲音，是宋遠智過來了。

吳桐知道阿青攔不住他，只好親自過去開門。

“皇上，您來了。”

宋遠智拉著吳桐進房間，門一關便將她抱在懷裡。

“桐桐，你恨不恨朕？”

吳桐知道他為何事而來。他指的是那杯酒。

她無法飲酒，沾一滴便會喉嚨腫脹至無法呼吸，除了和他大婚當日的交杯酒，之後再未沾染。

直到那日，宋遠智寫下讓麟王攜麟王妃參加宮宴的聖旨。

他從那個時候就想好了一切，這樣做的理由也很簡單。

——他覺得輕而易舉地饒了宋揚志很丟臉，所以必須要發生點什麼，好讓寬恕變得名正言順。

宋遠智等了許久，逐漸沒有耐心，便緊了緊胳膊，示意吳桐給出回答。

“臣妾不懂，”吳桐回過神後答道：“皇上是指什麼？”

宋遠智聽後，低頭在她臉上吻了一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他的反應在吳桐意料之中，畢竟這位君主最不喜歡欠人情，所以吳桐必須裝傻，讓這件事情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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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光見到盛宴回府時如此大的陣仗，便知道她已經達到了此行的目的。

宮中的人將貨車上的幾隻大箱子都搬進府中庫房後，便恭恭敬敬行了禮離開。

盛宴目送著那些人越來越遠，內心頗為感慨。猶記初來王府時，連每日一頓的飯菜都是餿的。

“娘娘，辛苦了。”

搖光不只是說今晚，還有從前那些日子。

盛宴聽了這話，心底竟浮出一絲委屈來，就像是一直假裝堅強的孩子，突然被旁人憐惜了痛處。

這種事情太丟臉，她不想表現出來，只好把話題原封不動地扔回去。

“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往後咱至少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搖光點頭，結束了寒暄：“時候不早了，儘快休息吧。”

“嗯，你也是。”盛宴想盡快將今晚的事情告訴宋揚志，也不願再繼續耽擱。

一路回到宋揚志屋內，盛宴急不可耐地將他按在床上，之後就拉著他的手寫字。

關於肖華和盛華的事情她隻字未提，只說了有關於宋遠智和皇后的事情，除此之外，她還說了些別的。

比如皇帝下令不讓京中所有當鋪流轉珠寶首飾，導致她豁出老臉要來了嫁妝後，依舊窮得吃不起飯的事。

又比如是他故意丟了一把扇子，而盛宴為了不背上天價債務，迫不得已的在寒冬臘月來回奔波，一點點去找線索的事。

隨著盛宴一筆一劃寫下去，宋揚志的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有時眼底還會浮出無奈的神情。

但這麼多的情緒裡，唯獨沒有意外。

她沒忍住問了一下，宋揚志給出的回答是：早在接到聖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皇上的目標已經變成了盛宴，自己被踢出局了。

宋揚志精神頭不太足，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後便沒撐住睡了過去。

將他安置好後，盛宴卻獨自一人站在門外，看著天上的冷月。

一直到漆黑的天幕被黎明劃破，盛宴才回過神，如痴如醉地深嗅一口清冷的空氣，臉上隨之浮出滿足的笑意。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天的世界好美麗，或許是從今天太陽昇起的那刻開始，他們的人生終於可以翻開新篇章了。

盛宴神使鬼差地到了庫房，恰好搖光也在。

“你一晚上沒睡？”

“是的，在歸置這些東西，剛整理好。”

搖光將這裡面的東西一件件都記了個清楚，將明細塞到盛宴手中，讓她過目。

盛宴沒怎麼細看，她是相信搖光的。

再次抬起頭，她的眼中多了幾分感慨。

這間小小的庫房一開始裝著的是塞滿石頭的嫁妝箱子，後來是從盛夫人手中搶回來的真嫁妝，現在是皇上的御賜之物。

這裡的每一樣東西上都有盛宴的心血，但縱然心中有萬般不捨，也得為將來打算一下了。

她隨手指著一個箱子說：“這個等會搬到你那屋吧。”

搖光裝糊塗，不肯接盛宴的話茬：“這間庫房還裝得下，還是放這裡吧。”

無奈，盛宴只好直說：“這是給你喝茱萸的傍身財物。”

“我們有吃有喝，有穿有住，還有一位心善的主子，不需要額外的財物。”

盛宴本來想說，他們總有離開的一天，但思來想去又覺得不合適，只好臨時改口道：“你不需要，茱萸總需要的吧？就當是給她的嫁妝了。”

“茱萸心智不全，我本就沒打算讓她嫁人，我這個當哥哥的養她一輩子都可以，再說了，即便真要嫁人，我也應該靠自己給她掙嫁妝。”

“那、那琉璃呢？”盛宴只好使出大招：“你不是說要取琉璃？你將來總不能覥著臉空手去吧？”

“可是娘娘您之前分明說過，不用我做到那個程度的，難道那些話是騙我的嗎？”

盛宴一怔，沒想到自己曾經的話竟然成了陷阱。

她也不想再找理由，直接擺爛似的說：“不管，本宮命令你收下！這是命令！”

搖光知道盛宴的性子，不願再和她僵持，只好暫時收下了。

反正對於他而言，不過是將東西換了個地方而已。

搞定了搖光，盛宴覺得自己完成了一樁心事。而接下來，她還有另一件要緊的事情。

“收拾點東西，等會咱們去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