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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照片

保羅。他站著,目光避開鏡頭,好像覺得羞愧。胸口布滿黑色和紫色的瘀傷,肋骨上的面板也破了。被釋放的那一天,他們都拍了照片:薩拉想起訴我們。但當然了,他們沒有那樣做。保羅把頭扭開。靠近他的房間一側有扇窗,陽光隨著冬天的微風傾瀉而入。保羅被這不習慣的亮光照得眯起了眼睛。

帕克金森看著那些照片。“你想證明什麼,加利女士?想用這些照片令我心神不寧嗎?我是個醫生,看到血並不會感到不習慣。”

我笑了,我真的笑了。

“哦,我知道你不會的。”我拿出了另外一些照片。躺在停屍床上的納特。

“塞林格曼乾的,”我說。“是你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而把他放出去的。”

另一張照片。一隻胳膊廢掉了的戴維。“塞林格曼的朋友。你不願為他治療,我不相信他沒有求你偷些抗過敏藥給他。你幫助塞林格曼逃跑,還把他藏起來,因為他能幫你消除證據。但你不願意為另一個人冒險。”

“你指望我用我的回答來為此辯護嗎?”

“不,”我說,“我不指望。”我擺出最後兩張照片。

強尼和他的家人站在一起。黛比拉著媽媽的一隻手,臉上掛著嬰兒般的無憂無慮和興高采烈,有些靦腆,但身體尚未發育的少女的甜美在她臉上表露無遺。朱利奧懶洋洋地靠在爸爸身上,試圖裝出一副酷酷的樣子。彼得站在他旁邊,頭倚在他的肩膀上。蘇的身孕還不是很明顯,只是腹部微微隆起。但你能看得出來,因為強尼用胳膊環住她的腰,抱著她的肚子,手託著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他咧嘴笑著笑得下頜上都是紋。

第二張照片是在停屍房拍的。強尼躺在停屍床上。後腦上的大洞使他的腦袋怪異地歪向一邊。臉部缺損了幾塊。

帕克金森看看照片,又抬頭看看我。

“我不喜歡你的所謂大善理論,”我說。“代價太高了。”

我再次把手伸進包中。

他張開嘴想說什麼,但當他看見我掏出來的是一把槍時,又把嘴合上了。他的手悄悄向電話摸去,我抓住他的手,輕輕放回我可以看見的地方。那隻手溫暖而潮溼。

“梅,你在幹什麼?”蓓卡站了起來,緊緊抱住利奧。

“沒事,蓓卡。”

“你在幹什麼?”

“一分鐘都用不了。”她拔腳向我走來,一瞬間,我躲閃了一下,她停住不動了。“對不起,真的很抱歉,但這一分鐘都用不了。”

帕克金森坐在椅子上,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我並不認為你這樣做是為了公共利益,”我說。“你不是個醫學界的英雄。我想,你也許是為了錢,還因為你有能力這麼做。這就是我的看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你能這麼做,因為對你個人沒有任何影響。可現在,情況變了。”

帕克金森身體一顫,放在桌上的一隻手猛地彈了起來。

“別想著把槍從我這兒奪走。你以前就那麼做過,記得嗎?這次可不行。”

“如果你開槍,你會在監獄裡待一輩子。”他臉色慘白,聲音發顫。他的自信和光鮮都消失了,從出生起就被允諾的安全、權威和成功也不見了蹤影。血液從他那營養充足、紅光滿面的臉上流走了,我看見了那張蒼白的臉,那張強尼看到的臉。

“我一出世就被判了終身監禁,”說著,我撥開了保險。

“梅,不要。”蓓卡沙啞著嗓子,驚恐地說。

我看著那個兇手的臉,扣動了扳機。

帕克金森輕聲驚呼,蓓卡倒抽了一口氣。空彈夾發出的咯嗒一聲是這間屋裡最輕的聲響。

我又盯著他看了一秒鐘,然後把槍放回包裡。“你認為我會殺了你。”我搖搖頭。“我不是你。我不會那樣做的。”

利奧哭了起來,他被媽媽抱得太緊了。蓓卡渾身顫抖,驚懼的喘息聲蓋過了利奧的哭聲。我把桌上的照片收起來,走到她身邊。

“讓我抱著他吧。”她用充滿淚水的眼睛看著我。

“對不起,”我對她說。

她搖了搖頭。這並不是對我的提議表示反對。她一隻手捂住前額,把利奧交給了我。我抱著利奧,從他的小腦袋上方看著帕克金森。

“你會··....”他說。

“我什麼事都不會有。槍是多拉的。我甚至都不用去偷一把槍。我直接去了武器庫,對值班的人說我要一把槍,但不需要子彈,於是他連登記都沒登記就給我了。今晚我就把它還回去。沒有人會問起。”也許我會受到處分,也許丟掉加薪,或是被大聲責罵。可我不在乎。

“他們來找你的那天,你可以告訴他們。”我說。利奧還在我懷裡哭著。我把他滿是淚水的臉蛋貼在自己臉上,託著他的小腦袋,繼續盯著帕克金森。他的臉漲得通紅,被有些花白的頭髮襯得發亮。他在我的眼中再次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兇手,只是個正走向衰老、剛剛還以為死亡不期而至的普通人。我對他笑了笑,把摻著白絲的頭髮從眼旁甩開。

“現在你知道了,”我說。“在槍口的另一端是什麼滋味。”

馬蒂回來上班的那天,我並沒有多少時間跟他交談。遇到他時,我正抱著一摞檔案走在走廊上,而他迎著我走過來。他的喉嚨滿是傷痕,停下來談話時我發現他的嗓音比以前尖細了,但他眼睛澄明,氣色很好,六英尺高的身板挺得直直的。過了一會我才反應過來這種在多拉並不常見的狀態是什麼。他看上去休息得很好。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閒談。他正要求聽塞林格曼的審判,並且要去作證。哈珀兄弟已經宣判過了,罪名是謀殺未遂和拒捕;他們倆現在被分別關押,等待著度過漫長十五年的刑期。他們被關在主流社會的監獄裡,我們再無力干涉。

至於塞林格曼,我們要把他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