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章 誠心找不自在

新的一天從兩根油條和一碗豆腐腦開始,日子就像車軲轆轉圈圈,即將開始的一天和過去的一天沒啥區別。

我和大頭剛坐下,小翠就把一盤子油條和兩碗豆腐腦擺到了我們面前。這個勤勞能幹的河南姑娘,誰要是娶了她,家裡的祖墳都會冒青煙,開始吃飯前,我都要先在心裡讚歎一番。

“哥,你這是咋啦?夜個黑呀哞睡好?”

小翠操著濃重的河南腔,一臉關切的看著我問道。

我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說:“昨晚失眠了!”

“你一個收破爛的,失的哪門子眠啊?”

身後傳來郭大毛的譏笑聲。我回過頭去看,只見郭大毛和劉曉娥從外面走了進來。

“收破爛的咋啦?收破爛的就不能失眠?”

大頭看到是郭大毛,頓時就不幹了,瞪著他的牛蛋眼,擺出一副要打架的樣子,他和郭大毛是死對頭,一見面就要掐幾句。

“不咋不咋,想失眠就失眠吧,最好是天天失眠,這孩子真不識逗。”

郭大毛擺擺手,就和劉曉娥坐到旁邊的凳子上。

劉曉娥衝我和大頭笑了笑,我也衝她笑,大頭的臉馬上就換成了一副憨笑,和劉曉娥打招呼:“曉娥姐早啊!”

劉曉娥點點頭:“早!”

“孫子,這段時間去哪兒混了,可是有日子沒見你小子了!”

破爛侯從外面走了進來,使勁在郭大毛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郭大毛拍了一個趔趄,臉差點磕到桌子上。

郭大毛怒氣衝衝的回過頭剛想發作,看到是破爛侯,硬是把一臉怒氣憋了回去,賠著笑臉和破爛侯打招呼:“呦!侯爺!您老也來了?”

破爛侯擺擺手,雲淡風輕的說道:“甭喊爺,喊破爛侯,反正你背地裡都這麼喊,就甭裝樣兒啦!”

郭大毛訕訕一笑,說:“看您老說的,我哪敢在您老面前放肆啊!”

破爛侯滿意的點點頭,頓了一下,又指了指我,說:“聽說這小子的外號是你給取的,怎麼個意思?誠心給你侯爺找不自在呢?”

郭大毛被問的一愣,連忙賠著笑臉說:“侯爺,您這話從哪兒說起啊?我哪敢給您老找不自在啊?”

破爛侯在我對面坐了下來,對小翠喊道:“一個糖蓋兒,一碗豆腐腦。”

說完,他又看向了郭大毛,說:“這一片兒誰不知道我叫破爛侯啊?你給他取個破爛王的外號,不就是誠心讓這小子騎在我頭上嗎?”

話說到這裡,我們總算是聽明白了,破爛侯這是在故意找茬擠兌郭大毛。

郭大毛也知道破爛侯在擠兌他,但是他也不敢頂嘴,只能賠著笑臉解釋:“我就那麼隨口一說,可沒要冒犯您老的意思啊!”

破爛侯不依不饒,抓著這個話柄一個勁的擠兌郭大毛,周圍的人就一邊吃早點,一邊看樂呵。

來吃早點的人大多是住在周圍的街坊四鄰,都是老熟人,見了面免不了說說笑笑。

自從小翠的姐姐租了我們院的南屋賣早點,原本幽靜的衚衕從早起就開始熱鬧了起來,這也方便了我和大頭,早餐店開業後,我們就再沒做過早飯。

要說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小翠就是我和大頭在車站問路時遇到的那個河南姑娘。

我和大頭第一次到她家吃早點,她就認出了我,還說她也是第一次來京城,也不認得路。

她熱情大方,人長的漂亮,說話也真誠,骨子裡帶著農村人的淳樸善良,再加上歲數也差不多大,又和我們聊得來,自然就成了關係較好的朋友。

小翠說我和大頭是她在京城結交的第一個朋友,我指著大頭就問她:“我是第一個還是他是第一個?”

她就笑嘻嘻的說:“都是第一個。”

從早餐店出來,我就蹬著三輪車順著衚衕往西走,大頭則是穿過南鼓鑼巷,順著金山衚衕往東走。

又到了楊柳絮滿天飛的時節,一團一團的白毛毛,像一個個雪球,三輪車走過去,就忽忽的翻騰著四處滾動。

衚衕走到頭就是百花巷,順著巷子吹來的風,把一團一團的楊柳絮吹散。散開後的楊柳絮順著牆角滾動,滾著滾著,又聚成了一團一團的雪球,這雪球卻不是剛才的雪球。

我覺得,我就是楊柳絮中的一朵,在衚衕裡時,和衚衕的楊柳絮聚成一團,到了百花巷,又和百花巷的楊柳絮聚成一團,風把我吹到哪裡,我就在哪裡待著,就和哪裡的楊柳絮聚成一團,半點由不得自己。

人不就是這樣嗎?走到哪一步說哪一步,誰也說不清自己明天會在哪兒!比如說,昨天晚上和張大彪一起吃飯時,我都沒想到自己會失眠,結果,我卻失眠了。

要怪就怪那些信,寫信的人文采太好了,把信寫成了詩,我本來只是隨便翻看的,看著看著就著了迷,不知不覺的,就看到了天亮。

張大彪把那一摞信封全拆了,除了兩張五斤的細糧票和幾張五分錢的紙票,什麼也沒找到,他就把信封連帶著糧票和紙票全給了我。

粗略數了一下,有兩百多封,跨越的年代也很長,從1983年到2008年,整整二十五年。雖然每一封信都是寥寥數語,連起來卻能看到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

最後一封信是去年年底寫的,寫信的人說他的身體日漸沉重,已不能下床走動了,恐怕是到了生命的盡頭。

他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拋棄了那位溫柔善良、自己深愛著並且深愛著自己的姑娘。他祈求了老天爺,希望在他死之前,能見那位姑娘最後一面。

他的願望應該是沒能實現,因為他寫的這些信都沒有寄出去,信封上既沒有郵票也沒有郵戳,甚至連收信人的地址都沒寫。

我猜想,保險櫃應該是寫信的人專門用來存放這些信的,他死後,他的家屬就把保險櫃連帶著這些信件全部丟到了垃圾堆裡。

以此來看,寫信的人應該是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了,並且,這個女人對他寫信的事很反感,或者說很生氣,才會在他死後,把保險櫃連帶著這些信,一起丟到垃圾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