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泉源:“然後呢?”
揚笙:“然後啊,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黑爪'花了更多時間來陪我。但我感覺,他做的一切,都像是在監視我、束縛我…”
當破碎的回憶再次重組,幼時的生活對揚笙來說,早已透明。
小熊長得很快,又過了一年,就已經長成普通獸人十歲左右的樣子了,心智也相比之前更加成熟。隨著年齡的增長,在這個開始認識世界的年齡段裡,生活環境就是影響一隻獸的性格、獸品乃至價值觀的重要因素。
“黑爪”當然明白這一點,於是對小熊的限制更加嚴格,嚴格到每月定期送進來的書籍都要親自瀏覽過一遍,確保沒有什麼不利於小熊成長的內容,才能放心交給小熊。
不過這種擔心純屬多餘,頑皮的小熊對那些一排排的書根本不感興趣。他不會特意去看書,平面的知識對他來說實在沒有吸引力,而且看著看著就會犯困。即使“黑爪”減少科普類書籍,改換成一些幼兒漫畫,也無濟於事。
比起這些,小熊更喜歡每晚“黑爪”給他講的故事,小熊不會中途打斷進行提問,全程安靜地聽,但極其牴觸有關於死亡的任何內容,每當“黑爪”不經意時念出這兩個字,小熊就會捂起耳朵,把頭縮排被子裡表示抗議。這讓“黑爪”也有點奇怪,“死亡”對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來說,怎麼就變成不能提的字眼了?
就算是生物對死亡的恐懼,也不至於這麼早吧?
懷疑歸懷疑,“黑爪”並沒有詢問緣由,自己也會有意識地避開。
這對“父子”的安定生活維持了不久,直到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登門拜訪。
這天,碰巧“黑爪”不在,一隻披著白大褂的藍白色中年熊獸憑藉著特殊的身份,輕而易舉地開啟小熊房間的門。
看到來者陌生,小熊感到一絲不安,戰戰兢兢地坐在床沿邊。
“請問,你找誰…”
那熊獸倒也奇怪,像是沒聽到小熊的問話,一言不發,雙目無神,徑直地走向小熊。小熊原本還有意識地躲開,但身材高大的熊獸已經靠近,把小熊嚇得動彈不得。
熊獸彎下腰,把頭貼近小熊的耳朵邊,輕聲低語著,說話的內容是什麼?沒有人清楚。
低語過後,熊獸機械般地直起身,小熊早已被嚇到渾身顫抖,臉上流滿了汗水和眼淚,整隻獸就在崩潰的邊緣不停挪步,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個徹底。
小熊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只能看到熊獸走向門口,並順手往桌子上放了一把不知道是什麼的短柄鐵器。
走到門口,熊獸又緩緩轉過身,把左手食指伸到嘴巴中央,以示噤聲。即使小熊根本看不清這些細微的小動作,卻能看到一雙閃著詭異紅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許久之後,紅光終於消失在冷冰冰的鐵門後,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小熊紊亂的呼吸聲,他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嚎啕大哭起來,他的眼睛,卻仍然倒映著熒熒紅光。
就這樣哭著哭著,不知過了多久,“黑爪”急匆匆地衝進來,驚恐地看著小熊的崩潰舉動。
“黑爪”情緒激動地抓住小熊的雙肩,大聲吼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小熊突然停止哭鬧,還掛著淚的臉微微抬起,疑惑地看著面容猙獰的“黑爪”,和幾秒鐘前的狀態截然不同,像是不知道剛才自己為什麼哭。
“回答我!他到底做了什麼!”
小熊卻沒有回答,默默指向桌子上的東西。“黑爪”走到桌前,看到一柄通體暗紅,刀鐔上還鑲嵌有一粒血紅色瑪瑙的匕首,接著若有所思,猜想是有人對小熊起了殺心,立馬開始擔心起來。
“我怕…”剛剛還在床上抽泣的小熊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黑爪”身邊,抱住他的大腿。“黑爪”此時氣憤得不行,但看到小熊還是狠不下心,於是把他抱了起來。因為身體發育迅速,即便是“黑爪”,抱起如今的小熊也有些吃力。小熊順勢環抱住對方的脖子,突如其來的撒嬌讓“黑爪”不由得老臉一紅,無處安放的手最終落在小熊被汗浸溼的後背。
等到小熊的呼吸逐漸平穩,雙臂也從脖頸滑落下來。
他…睡著了?
“黑爪”把小熊安置好後,握著那把匕首出了門。
地點來到另一個房間裡,“黑爪”氣勢洶洶地闖進門,聲音引來了房間的主人,也就是先前提到的山羊獸人。
“黑爪”從毫無阻礙地進門那一刻就覺得事情不對勁:“你猜到我會來?”
?:“正好有些事打算等會交代你罷了。”
“你先告訴我。”,“黑爪”拿出一直藏在衣服裡的那把匕首,質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山羊獸人斗篷下的表情有幾分不悅:“不知道。”
“這裡有人想殺人滅口對吧?”
“呵,殺人滅口?我該誇你想象力豐富呢?還是你腦子不好用?我們有什麼理由去做那種事?”
“覬覦那唯一成功的作品。”
對面的獸人直接就氣笑了,咬著後槽牙反駁道:“你原來這麼看得起你自己嗎?以至於我們在你眼中都是嫉妒心橫行的怪物?”
“哼,大差不差。”
“我不知情,不過我警告你不要再繼續挑戰我的耐心。”
“黑爪”想起精神受到驚嚇但確實沒有受傷的小熊,權衡利弊下還是暫且不刨根究底。
“那你要和我說什麼?”
“讓你見一個人,算算時間,他應該也快到了。”說著還擺了三張椅子供兩獸行座,但空出一張明顯是給“他”準備的。
“黑爪”見這傢伙開始賣關子,就明白這個人物是自己打聽不到的,也有些好奇,同時也隱隱有些不安。
“抱歉,久等了。”
一位藍白毛色的熊獸人同樣輕鬆地跨進門,披著白色大褂,穿著頗像醫生。
也有可能人家就是。
(這體型,這毛色,是十泉家的獸吧)
山羊獸人伸手示意:“坐下吧。”
入座之後,山羊獸人開門見山道:“今天安排你們兩位見面,是因為【浴】。”
“黑爪”聽到是關於小熊的事,也認真起來:“因為他?”
十泉:“早就聽聞前輩技藝高超,想必這位【浴】就是傳聞裡前輩手下最完美的實驗體了吧?”
(這獸說話怎麼文鄒鄒的…)
“啊…咳咳,對。”一招商業捧吹差點讓“黑爪”迷失自我。
?:“我介紹一下,他是十泉澤,是護理院裡的新晉院長,能力非凡。”
(看來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黑爪”也來了波商業互吹:“據我所知,貴院在極界的聲望可不小,競爭壓力可想而知,如此年輕就能擔任這份工作,確實是我所不能及。”
十泉:“前輩過譽了。”
?:“咳咳,講正事。我打算讓十泉和你一起培養【浴】…”
“啊…?”
“你這裡的意見…”
“不行!”“黑爪”的這一吼著實嚇到了對面的十泉,但山羊獸人彷彿已經知道了會是這樣的回答,並沒有很驚訝。
“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和別人分享我的傑作?”
十泉:“前輩誤會了,我只是做做一些記錄和身體檢查,收集一些有利於工作的…”
“沒得商量!”
十泉住了嘴,為難地低下頭,他深知自己不佔理,這次也只是剛好有機會能見一面,自然沒有奢求太多。
?:“你的實驗方式有問題…”山羊獸再一次語出驚人。
“黑爪”不屑道:“那我得聽聽你們口中的問題是什麼。”
?:“首先,這個實驗體的存在就是源於'魂瓶計劃',【浴】是這批實驗體裡最優秀的,這點我不否認。其次,'魂瓶計劃'的後續是為了讓實驗體能有接納一個靈魂體的作用,顯然【浴】現在還辦不到。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自己不可能沒有發現,你已經違背了整個計劃的本意,根本不把【浴】當作實驗物件,而是你自己的家人,我說的沒錯吧…”
“黑爪”的心咯噔一聲,沒錯,全都說中了。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會對這個實驗體會如此上心,明明他和自己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甚至在'魂瓶計劃'實施前都未曾想過會有這麼一隻獸。
但自己是看著他長大的,也正因如此,他在不知不覺中對小熊有了一些獨特的情感:當看到小熊走出的第一步、聽到他說出的第一個字、得到他的第一個擁抱時,除了自豪,還有無盡的欣慰。
他早已把小熊當作自己唯一的精神寄託,在自己被要挾、被迫害著走上“斷頭臺”時,是他,讓自己重獲新生。
他從不相信什麼幸運女神,因為他的幸運,每晚都會纏著他給他講故事…
可如今,自己的唯一,卻要以這樣恥辱的形式被分割,這怎能讓他不憤怒?
“黑爪”清楚地留下一句話:“你說什麼我也不會答應你,除非你殺了我。”然後起身離開。
“如果我本來就不打算先得到你的同意呢?”
“黑爪”回頭狠狠瞪了兩獸一眼,隨後踏出門。
再次回到小熊的房間,“黑爪”已是滿身疲憊。
“黑爪”看著還坐在臺燈前發呆的小熊問道:“你怎麼還不睡?”
小熊一臉欣喜地跑到“黑爪”身邊:“今天我想聽故事。”看著小熊的笑臉,“黑爪”滿身的疲憊一掃而空,也更加堅定了留住小熊的決心。
小熊伴著“黑爪”的故事很快睡著,在出門的那一刻,“黑爪”開始擔心小熊的未來,在這個地方,如果小熊繼續以這種狀態待在自己身邊,那他是絕對不可能生存下去。
他再次拿出匕首,回想起山羊獸人留下的最後通牒…他,退縮了。
因為他真的無法改變任何事,他也明白極界的勢力不可能讓自己順意,既然自己和【浴】不能在一起,還不如…